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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潜渊

谢安歌性情寡淡,难得如此心绪复杂地看一个人,她确实有心留下昭衍好追根究底,可一番试探下来已将这打算作罢,既是拿不下人,又问不出实话,她便开口道:“回去禀报江盟主——贫道虽是女流之辈,但也知道一言九鼎的道理。望舒门既已退出武林盟,一应事务便与鄙派无关,如今他在位谋事,敬请好自为之。”

这话说的,真是毫不客气。

昭衍心下一动,再看谢安歌时眼里已多了几分深意,装作没听出这是下了逐客令,道:“晚辈还有一事,须得向谢掌门请教。”

谢安歌抬眼看他:“何事?”

“八月十五,严州南阳城外鲤鱼江畔,发生了一起惊心动魄的刺杀,设伏一方是补天宗和弱水宫,目标为灵蛟会的蛟首左轻鸿。这场行动部署周密,盖因明月河之事交戈至今未有定局,弱水宫决意擒贼先擒王,联合补天宗一同出手,誓要取下左轻鸿的项上人头,结果功亏一篑……此事,谢掌门可有耳闻?”

谢安歌淡淡道:“贫道闭关多日,未曾听说。”

“晚辈这厢倒有些内幕,此番行动之所以铩羽而归,并非领命前去的杀手技不如人,实乃情报泄露,左轻鸿提前获悉了风声,那晚出现在鲤鱼江的压根儿不是他本人。”昭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谢掌门可知那人究竟是谁?”

“玉羊山与鲤鱼江相隔数千里,贫道怎会知晓?”谢安歌微微皱眉,“你要请教的就是这无关紧要之事?”

昭衍唇畔笑意渐深:“表面来看,此事确与望舒门无关,只是谢掌门有所不知,这件事明里是黑道内斗,暗中却有听雨阁的推动,譬如那为两大魔门提供情报、协助布设陷阱之人就是琅嬛馆馆主杜允之,此人是个什么东西……想来,不必晚辈多说。”

谢安歌果然目光一凝。

“听雨阁,翻云覆雨仍嫌不够,看来还想只手遮天。”片刻后,她不无讥讽地评价了一句,依旧看不出心绪变化。

昭衍故作忧心地道:“琅嬛馆自从武林大会后便在江湖上迅速崛起,这一年来扎根在滨州,可谓是耳目遍地,杜允之也算得上意气风发了,奈何他在外如何风光,内里还是听雨阁的一条狗,如今办事不力,只怕已上京请罪去了……他这一走,滨州可就群龙无首,若是有人乘虚而入,谢掌门以为结果如何?”

谢安歌负在身后的长剑微微一动,她对昭衍道:“滨州是东海重镇,亦是海天帮根基之地,琅嬛馆不过是外来势力,就算扎根也不能根深蒂固,杜允之走与不走,于滨州而言并无影响,难道没了他在,海天帮就没了耳目?”

昭衍笑眯眯地道:“谢掌门所言有理,倒是晚辈多虑了。”

他像是一时兴起才谈了些闲事,说完这些便不再多言,朝谢安歌行过一礼,转身出了流珠洞。

直到桌上的香柱燃尽,枯木般静立原地的谢安歌才疲倦地闭了闭眼。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洞窟深处传来,由远至近。

不多时,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她身边,声音低沉地道:“他恐怕是知道了。”

烛光映在来人面上,正是失踪已久的前武林盟护法,刘一手。

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身形也有些消瘦,只是双目间精光依旧,那柄快刀佩在腰侧,离手不过咫尺之遥,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虎豹,随时可能拔刀出鞘。

谢安歌道:“他也发现你了,后生可畏。”

刘一手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神色十分复杂。

“方盟主在事变之前留给你的最后一条命令,是让你从此听他吩咐,且将九宫名单交付与他,说明在方盟主看来,此子是足以信托的。”顿了顿,谢安歌语气渐沉,“然而,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又不得不让我等对他生疑。”

刘一手苦笑道:“谢掌门也看不清他?”

“贫道也是肉眼凡胎,哪能观人知心?”谢安歌摇了摇头,“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他虽与江天养为伍,却也另有所图。”

“可惜不知他所图为何。”

“方盟主也不知?”

“昭衍在栖凰山时,盟主待他……”刘一手慎思了片刻才道,“颇有些拒避之意。”

一个曾被方怀远疏远的人,却在大祸临头时被他托付了最后的信任。

谢安歌双眸微眯,道:“我不信他说的话,步山主遇袭失踪一事只怕跟他脱不了干系。”

刘一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只知道……冯墨生,早在云岭事后就是个死人了。”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如何去设伏暗算有着“天下第一人”之誉的步寒英?

谢安歌一时无言,良久才低声道:“王帮主月前去了北疆,我会修书一封,请他暗中彻查此事,只希望……”

刘一手下意识攥紧了刀柄,喃喃道:“他应该不是……”

蓦地,刘一手脑海中浮现出了方敬和林管事的音容笑貌,尸横遍地的云岭山和碧血满目的冤鬼路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现,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何况昭衍从来都不是能让他看清的人。

谢安歌抬手按了按额角,转而道:“昭衍来这一趟,是代江天养施压,也是向我们示警,玉羊山不可久留了,你是随贫道南下,还是先去见他?”

刘一手道:“我如今是污名之身,与望舒门一同行动多有不便,昨夜收到两位前辈的飞书,想来也该到了,我且去与他们商议对策。”

谢安歌蹙眉,问道:“平南王府的人?”

刘一手点了点头,谢安歌难得冷笑道:“栖凰山大变之后,你们还敢信这些朝廷中人?”

“泥足深陷,并非想要抽身就能退个干净的。”刘一手叹了口气,“当日王女察觉到了海天帮的鬼祟,可惜为时已晚,盟主对此并无怨憎,且在栖凰山遭劫之后,我等流亡四方也好,临渊门守山避祸也罢,皆受了西川的暗中支援,眼下风波再起,容不得我等多做选择了。”

谢安歌一针见血地道:“无非是怕你们鱼死网破。”

“他们有所顾忌,我们尚有价值,总比将身家性命都寄托于善心旧情要好。”刘一手面上并无愠色,“谢掌门放心,我等已知深浅,懂得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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