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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重创鞑靼部,横扫漠北三千里的军威,深深地震撼了瓦剌部和兀良哈部。
而随着大明的一系列举动,大明北部边境的地缘局势也开始产生了剧烈而深远的变化。
塞外,大明建立了管辖内迁鞑靼诸部的斡难河卫,并在在海剌儿河最南边设立的海剌儿千户所,恢复了亦集乃旧城、镇番卫等卫所和寨堡,以开平卫为核心,构筑了漠南缓冲区,极大地拓展了大明的战略空间,让北京不再直接暴露于蒙古人的攻击范围内。
同时永乐二年末,瓦剌诸部联合派遣使者来到北京请求永乐帝的册封。
明廷封瓦剌马哈木、太平及把秃孛罗为王,马哈木为金紫光禄大夫、顺宁王;太平为金紫光禄大夫、贤义王;把秃孛罗为金紫光禄大夫、安乐王。
这里隐含了朱棣相当的政治考量,可能很多人并不清楚鞑靼部与瓦剌部有什么区别,认为他们都是蒙古人,但实际上,两者的渊源完全不同。
“鞑靼”这个词,不是这些继承了北元法统的人的自称,而是大明在官方口径中赋予对方的,指的是“跟着元顺帝从大都逃出来,并且一路向北迁徙的汉地蒙古人和漠南蒙古人”,对于鞑靼人自己来说,他们依旧称自己是元人,并且因其大汗为元室后裔而被视为元室正统。
而大明的这种文字游戏的涵义也不难猜到,以此明示继承了蒙古帝国的元朝已经灭亡了,既然如此,那么这些人自然也就成了蛮夷,成了化外野人,失去了对中原的正统法理诉求。
也就是说,鞑靼人其实是由两部分构成的,一部分是跟着元顺帝跑路的汉地蒙古人和少量汉人,另一部分则是在漠南放牧被北元收编的漠南蒙古人。
而“瓦剌”,则是指的由“斡亦剌”这个古老的部落汇合一些森林民发展而成的一个漠西部落联盟,这个部落联盟在十三世纪以前原本生活在叶尼塞河上游一带的广大森林地区,而在金朝的时候,斡亦剌人为争夺林地和狩猎场所,西迁至色楞格河支流德勒格尔河(今木伦河)至华克木河上游锡什锡德河一带。
成吉思汗称汗的第二年,斡亦剌部主动归顺成吉思汗,成为了蒙古帝国的早期股东,并帮助其收服十余个东方的林中部落,受到成吉思汗的赏识与嘉奖,在斡亦剌地区建立千百户制,任命斡亦剌氏族贵族为千百户长,逐级分封部落领地,斡亦剌社会由此开始逐渐向早期封建制转化,元朝建立以后,斡亦剌部在名义上归属于元朝的岭北行省管辖,实际上处于自治的状态。
而在姜星火前世,到了带清的时候,瓦剌部就演变成了卫特拉蒙古,这个就比较出名了,因为卫拉特蒙古是由四大部族构成的,也就是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这都是被人耳熟能详的历史名词。
不过现在是明初,瓦剌依旧盘踞在大漠的西边,与明朝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恩怨。
与明朝有恩怨的是过去有大缺大德的北元,而鞑靼部继承了北元的主体,包括其军队,也就是太师阿鲁台的嫡系部队,所以明朝对于这些蒙古部落联盟,最仇视也是最想干的,就是鞑靼部,如果大明不集中力量先把鞑靼部干垮,那么只要帖木儿的远征大军一到,鞑靼部肯定全体出动,控弦之士十余万南下牧马直逼旧都。
而瓦剌部在自己的漠西地盘待了好几百年没挪窝了,如果没有特别大的地缘环境变动,他们也不会来打明朝.道理很简单,现在鞑靼部南下能直接打到北京,但瓦剌部南下,面对他们的是甘肃和宁夏,那里明朝只有几万人守着城池寨堡,基本全是军户,不仅抢不到什么,而且硬啃还容易把牙给啃崩,完全就是得不偿失的买卖。
至于为什么后来瓦剌跟大明在“大同-宣府-北京”沿线打了土木堡之战,则是因为朱棣把鞑靼部打的太狠,鞑靼部彻底衰落。
这里不得不提一件事,那就是在姜星火前世,朱棣驾崩后,后继的朱高炽、朱瞻基是如何处理外部问题的。
除了放弃安南,放弃旧港宣慰司等南洋经略,对三宣六慰的麓川宣慰使思任发侵夺南甸、腾冲等处地方置之不理致使后来的缅甸王朝做大、放弃开平卫北部战略空间让游牧民族能够直接打到北京等等让人脑溢血的操作以外,对鞑靼部占据阴山南麓的默许,也埋下了苦涩的结果。
阿鲁台这个逃跑大师,出了名的能润,朱棣五次北征都没能弄死他,后来眼见瓦剌部做大,朱棣转而扶持阿鲁台对抗瓦剌,而阿鲁台被朱棣打的太狠,实在是对抗不了瓦剌,所以在宣德朝,阿鲁台又润了。
漠北待不下去了,漠南也待不下去,阿鲁台直接润到了瓦剌旧地和大明边界之间的空白地带,也就是阴山南麓,对于阿鲁台的南下,朱瞻基出于“以夷制夷”的考量,默认鞑靼残部占据阴山南疆的事实,从而促使明朝、蒙古之间政治边界由此明确起来,而在瓦刺部、兀良哈部的压力之下,鞑靼残部沿大青山、乌拉山、狼山,不断西走至甘肃境外,从而彻底打通了阴山边疆,将之转变为蒙古各部来往通畅的“阴山走廊”。
而阿鲁台润后鞑靼部空出来的区域,则被瓦剌部趁势东进,侵吞了鞑靼部的大部分地盘和人口,所以才产生了效仿蒙古帝国南下的野心。
明堡宗的命运,是有他爹朱瞻基的一份因果在里面的。
说实话,以前不觉得怎么样,但现在越看大明的堪舆图,南京的姜星火反正就越不想让朱高炽当皇帝。
漠北,放弃!
漠南,放弃!
阴山,放弃!
安南,放弃!
南洋,放弃!
麓川,放弃!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实控或羁縻这些地区,都是洪武、永乐两朝五十余年的辛苦努力才得到的,仁宣两朝不过十载,战略大收缩就全部给放弃掉了。
——崽卖爷田不心疼。
打仗是得士绅出钱,不打仗是能与民休息,从理论上,这些遥远边疆的事情,好像确实也跟江浙的士绅们没什么切身关系,但对于大明,对于华夏来说,却很有关系。
失去了这些战略空间,就像是人的肚子没有了脂肪的保护一样,以前别人一拳打上来,脂肪还能缓冲顶一顶,现在直接就打到看起来很漂亮、很坚硬的腹肌上了,腹肌挡不住那就直接内脏受伤。
后来的无数次异族入寇都证明,大明的腹肌真不够硬。
反观后来的明堡宗,虽然又菜又蠢,但年轻人就是气盛也好,头铁也罢,堡宗在对外策略上的勇气反而胜过父祖,历史上就很少提及堡宗征麓川之役这回事,但正是这一仗,把西南边疆给打消停了几十年。
说回当下,此时的瓦剌部,不仅没有统一,而且是处于三足鼎立的均衡状态,由马哈木、太平及把秃孛罗三位瓦剌大封建主联合统治,所以大明才要册封三个王出来。
瓦剌人此时实力弱小,且跟帖木儿素无来往,所以眼见大明横扫漠北,一时间被唬的瑟瑟发抖,大明也乐得瓦剌能安分守己,所以赐予了对瓦剌人来说相当丰厚的赏赐,瓦剌一时大喜,进入了大明的封贡序列。
而在最西边,考虑到大明很有可能在未来一到两年之内,爆发与帖木儿汗国的战争,所以朱棣将忠义卫的一位特殊成员,也就是安定王的后裔脱脱册封为忠顺王,前往哈密建立哈密卫,收复当地的畏兀儿人和蒙古人,作为大明的前哨情报站,朱棣除了给脱脱调拨了一部分兵马随行护卫以外,还给了他文武班底,以畏兀儿马哈麻火者为指挥使,辜思诚、哈只马哈麻为经历,周安为长史、刘行为纪善。
哈密卫位于西域咽喉要道,居住着蒙古、畏兀儿、哈萨克等诸多民族,哈密卫周边的部落首领在血缘上基本都跟察合台汗国有关,是成吉思汗儿子察合台的后裔,而随着哈密卫的建立,大明也建立了一批羁縻卫所,即赤斤蒙古卫、罕东卫、罕东左卫、安定卫、曲先卫、阿瑞卫等等,分别由其部落首领统治。
朱棣没指望这些人能挡住帖木儿的兵锋,但能起到点情报作用就是好的。
而第一次北征,重创了中间的鞑靼部,震慑了西面瓦剌部,东面的兀良哈部自然也有反馈。
当返回的明军有意无意从东面绕了一圈以后,没有任何天险可供依托,游牧的草场还是大明赐予的兀良哈人表示,作为大明忠诚的朵颜三卫,皇帝的意志就是我们前进的方向。
朱棣也不跟这些人玩虚的,除了赏赐,还要求了兀良哈人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新设奴儿干都司,朵颜三卫处于其管理之下。
在过去的洪武朝,大明已经在后世的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这片广阔的地区里通过羁縻政策,设置了一百三十多个卫所。
这些卫所基本上都是任命部落酋长担任明朝官职,来统治其部落,跟南方的土司差不多,而随着这些羁縻卫所越设置越多,建立一个统一的更高级行政机构也成了大明必然的选择。
永乐三年,大明在前来朝贡的奴儿干地方酋长忽剌冬奴等人的建议之下,决定在奴儿干这个元朝东征元帅府的故址设立奴儿干都指挥使司,也就是奴儿干都司,性质跟辽东都司差不多,以军政为主,顺带管理民政,名义上隶属于兵部职方清吏司,实际上直接向皇帝汇报。
努尔干都司的管理范围从西面饮马河,一直到东面的茫茫大海,北面到漠北雪原(理论上可以直接达到北冰洋,不过再往北就没人居住了),南面则是到与辽东都司接壤的图们江。
第二件事情,则是以建州女真桀骜不臣为由,并发布猎头悬赏,驱使女真诸部仇杀,也将朵颜三卫的一部分向东迁移,加入猎头序列。
经过反复书信往来,朱棣和姜星火最终确定的方略就是女真在未来的危害远大于朝鲜,朝鲜这种国家再给它三百年也就是这么回事,因此女真这个原本用来防备朝鲜西进的战略缓冲区需要废弃,先挑动女真内部、女真与兀良哈之间的矛盾,然后逐渐移民辽东,扩大大明的实际控制区域,将实际控制区最少要向东推进到鸭绿江一带。
按照这个计划,大明最少需要向辽东移民五万户到十万户以上才能做到实际控制。
现在的大明当然是没有这个人口条件,经过了靖难之役后,北方人口凋零,急需补充,就算是移民,也是河南、山东、北直隶优先,轮不到辽东。
但人要往长远了看,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后做不到,现在人少地多,以后肯定是人多地少,所以地盘得先占住,以后的事情慢慢来就是了。
第一次北征给北方地缘局势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就像是在一滩已经停止流动的臭水沟里扔了一颗炸弹一样。
西面的哈密卫、瓦剌部,中间的鞑靼部,东面的兀良哈部、女真人,甚至是朝鲜国,都被这一仗给吓得加快了开放贸易的步伐,李芳远生怕朱棣带着兵马就把他给灭国了。
此时的大明已经逐渐觉醒了对外扩张的理念,堪舆图上,疆界西起哈密卫,东到奴儿干都司东侧,北起斡难河卫,南抵交趾布政使司。
万里大国,莫过于此。
而与此同时,在永乐三年,这世界上另外一个万里大国,正在对大明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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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辽阔的中亚草原上,帖木儿汗国如一头苏醒的雄狮,抖动着它强壮的肌肉,准备向东方的大明帝国发起挑战。
帖木儿大汗的军队,如同草原上的狂风,席卷着黄沙和战意,浩浩荡荡地向着东方进发。
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一群雄壮的骑兵,他们身披铁甲,手握长矛,眼中闪烁着对战争和荣耀的渴望,他们的马蹄踏过的地方,草原仿佛都在颤抖,在他们身后,是无数的步兵和骆驼队,他们携带着沉重的、被拆解过后的攻城器械和粮草,准备进行一场持久的远征。
随着帖木儿大汗的一声令下,大军如同脱缰的野马,向着大明帝国的边境冲去,他们越过荒凉的戈壁沙漠,跨过险峻的山脉雪原,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东方的那片富饶的土地。”
西班牙驻撒马尔罕宫廷使节克拉维约放下了他的鹅毛笔,他确信无比,他的这些手札记载,将成为日后重要的历史资料。
作为6世纪到19世纪这上千年的历史中西方世界的主要书写工具,鹅毛笔是西方人的首选,因为它与羊皮纸和牛皮纸高度兼容,但克拉维约看着桌案上的毛笔却显得很不自在,这些毛笔比自己的鹅毛笔看起来粗很多,轻飘飘的鹅毛笔在书写过程中,其实并没有这些毛笔好用,如果书写对象是普通纸张的话。
“傅,东方人真的都是用狼毛笔和兔毛笔的吗?”
“这叫狼毫、兔毫。”
在克拉维约的身边,一位穿着破旧但浆洗干净的大明官袍的男人认真回答道。
双方使用的,都是用的波斯语。
而吊诡的是,克拉维约的波斯语并不利索,这位穿着大明官袍的男人,反而说的是相当地道。
帖木儿的远征大军中除了贵族、军官、文官、士兵、商人、民夫等形形色色的职业以外,还有一群人,那就是外交使节。
克拉维约全名罗·哥泽来滋·克拉维约,是西班牙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宫廷大臣、外交使节、旅行家及作家,在数年前出使帖木儿帝国,并到撒马尔罕向帖木儿朝觐。
而他旁边被称为“傅”的大明官员,全名叫做傅安,字志道,开封府太康县人,洪武朝初任县吏,历任四夷馆通事、舍人、鸿胪寺序班,洪武二十七年任兵科给事中,洪武二十八年改任礼科都给事中,后被派遣出使西域,至撒马尔罕向帖木儿赏赐玺书、币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