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李逵的事,永远都是最棘手的事。
大宋朝堂上的一干大佬,连带着皇帝赵煦,都头痛不已。李逵这厮,明明是去做探子了,然后还帮着西夏的一个闲散王爷造反,最后,堂堂大宋竟然要给李逵封官。这让赵煦找谁说理去?
可要是不封官,万一,也就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李逵不回来了,这厮赖在西夏,对于大宋来说真的是灭顶之灾。
不同于当年的张元,这位不过是落魄的士子。
还能帮着李元昊建国,李逵能帮李秉乾做什么?
要是西夏境内的造反成功,李秉乾就是新任的西夏王。李逵对于作战,内政,甚至军队的军械,做生意,都有超强的能力。李逵赖在西夏,这等于是要西夏腾飞的节奏。甚至,大宋的西北,尤其是关中,都有可能要守不住。
李逵熟悉军政,对关中的官场也有了解。还有过用四千步兵硬抗五万党项大军的战绩,最后还让他打赢了。试问大宋的将领,每一个能做到他这样的程度。可以说,李逵仅凭去年金明寨一战,即可封神。
这样人对大宋造成的威胁,比任何一个大宋人投靠西夏都要严重。
当然,李逵应该是忠君爱国的大宋好官员。
但保不齐李逵觉得在大宋委屈了,被镇压了,脑袋一热做出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呢?
章惇堂堂宰相,朝堂上如今能够给他脸色的官员已经没几个了,给他添堵的更少。可他突然发现,李逵竟然也是他降不住的一条黑龙。这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可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妥协的人,沉声道:“官家,臣以为此事不能开先例,万一后来之人学了李逵,岂不是我大宋朝堂永无宁日?”
这话有道理,但同时也很没道理。
同知枢密使安焘就很淡定道:“后人想要学李逵,也要学的像啊!”
这话一出,有人在幸灾乐祸的窃笑。李逵的字,‘人杰’,还是章惇当初在沂州做知州的时候给起的呢。
怎么,一转眼发现降不住,就要赖账不成?
皇帝赵煦坐在龙椅上心烦意乱,都火烧眉毛了,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吗?还有没有点大局观了?但安焘的话他也没办法反驳,他深知李逵这样的祸害,有一个就可以了,大宋这孱弱的身子骨,根本就承受不住这等货色一**的来折腾。
皇帝毕竟是皇帝,很快就发现了在边上一言不发的苏辙。心说,苏辙算是李逵的亲朋长辈吧,让他出主意,应该不会错。
“苏卿可有建议?”
苏辙耷拉着眼皮,佝偻着身体,极力隐藏在大殿的柱子旁,让他哀叹不已的是,他都已经如此隐蔽了,还是被人发现了。
苏辙无奈苦笑,他有什么办法,李逵这厮根本就不听他的。苏辙能够从李逵曾经看他的眼神之中觉察到李逵不少心思。要不是他是苏轼的弟弟,还是亲弟弟,李逵就根本不带正眼瞧他,真要把自己当长辈,去训斥李逵,看这厮看在苏轼的面子上,能和他不计较。但想要以长辈的威风让李逵顺从,千难万难。
“官家,诸位同僚。”苏辙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他发现自己喉咙嘶哑的厉害,干涩的能冒火星子,却还得硬着头皮开口:“李逵乃我大宋士子出身,他也不会将母兄族人,亲朋故交之安危于不顾。臣以为,笼络了李逵身边重要的人,他自然会感念朝廷的恩德,不会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曾布眯着眼,盯着苏辙的后背,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李逵在西夏折腾,难道你这个啥也没干的师叔祖也想要分一杯羹不成?
想到这里,他就来气,语气阴阳怪气开口道:“子由,你这是给自己揽功啊!再说了,李逵好好的延安府通判不做,撂挑子去了西夏。擅离职守已是大罪,本朝官员,擅离辖区,视为叛逆,就是一大罪状。且不说朝廷褒奖,就是夺官去爵也不过是以儆效尤。”
“子宣兄,此事不在此之列!”蔡卞本来不想搀和这事,他也觉察到皇帝对他并不信任。所以,做这个尚书左仆射也是战战兢兢,深怕引起皇帝的不满。
可曾布这家伙,也不瞅瞅如今是什么局面。
李逵即便闹翻天了,这时候也不能惩戒他,不但不能,还要安抚,这是大局。
蔡卞不相信一个李逵就算是投靠了西夏,就会让大宋在西北处处被压制。西夏和大宋的实力不在一条线上,之所以大宋一直拿西夏没有太好的办法,主要是大宋的军队出了问题。
但万一将李逵逼走之后的结果,真让西夏崛起了呢?
这个责任,难道是让所有的变法派负?
蔡卞绝不能同意曾布的想法。另外,李逵离开延安府之前,可是有过报备。主要是他抓住了个替端王走货的商人,没想到这个商人竟然是西夏的王爷李秉乾,这才有了一系列的结果。蔡卞心中认定,罪大恶极是端王,堂堂王爷,窥视朝廷和西夏的岁币贸易且不说。连西夏的探子进了他王府,他还不知道。
如此糊涂之人,怎么还敢享受朝廷恩典?
曾布寸步不让,对蔡卞道:“元度,你说不能惩戒他,难不成让他成为我大宋官员的表率不成?”
蔡卞眼角透出微微错然之意,眉头蹙起道:“情报上没有说替李秉乾冲锋陷阵的人是李逵吧?我们之前不是通过皇城司的情报,都知道李逵在西夏给寺庙里的佛像贴金箔吗?”
“哈!”曾布傻眼了,李逵这厮做事为何如此没有章法?
没错,之前的情报上确实说过,李逵在西夏给寺庙之中的佛像贴金箔,还混了李大师的诨号。这是真真切切的情报,不能作假。
当然在此之前,他大闹龙州,鄜延路驻军甚至还将龙州收复了。
这也算是大功一件。
相比擅离辖地,功大于过,根本就不值得说道。
蔡卞见状,更是穷追道:“再说了,请报上说的是‘黑大帅’,天晓得这个黑大帅是什么人?万一此人真是李秉乾网罗的手下,与延安府通判李逵无关呢?”
“更何况,如今谈论如何处置李逵还为时尚早。是升官,是褒奖,还是贬谪,都需要西夏国内的叛乱平息之后。眼下西夏国内的叛乱,对我大宋颇为有利。龙州和洪州两地,失而复得,绥德军正准备攻银州,环庆路永兴军准备攻打韦州。如果这些州府被打下来之后,岂不是我大宋对西夏的战略目标都实现了吗?”
“话不能这么说,理是理,错是错,不能一概而论。”
“为何不能一概而论,就因为有人违背了祖制,而让本朝接连大胜。还是子宣兄觉得,恪守本分,却接连损兵折将,丢失国土的官员才好?”
说到这里,蔡卞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对李逵歌功颂德。反正在他看来,能为朝廷收复失地的功劳,任何恭维都不为过:“官家,臣以为不管西夏结果如何,本朝已经得利。如今朝堂应该商讨如何进一步收复失地。同时对李逵的安抚,也可以从他的族人上想办法。”
蔡卞平日里不怎么参与朝堂的争论,主要是他也知道自己资历晚。他是熙宁三年的进士,而如今朝堂上的主要大佬们,都是仁宗时期嘉佑二年的进士。曾布、苏辙、章惇等等,都是嘉佑二年这一科的进士。他们斗,属于窝里斗。他要是搀和进入了,属于小孩子不懂事。仁宗皇帝点的进士,与神宗皇帝点的进士,差了一个辈分。
他要是处处争先,不仅没人会服他,反而认为他是利用岳父王安石的威望,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