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3小时,今天便算过去,戚野将成为与未来完全不同的,更好的戚野。而11个小时后,他将回到未来,在戚野的过去中消失。
饭后懒散地坐在地毯中间,池先声在身后塞了一个抱枕,肩背半靠着沙发腿看电影。戚野躺在他小肚子上,忽然开口:
“我理想中的生活,定居在一个寒冷的小城市。街道两边有厚实,干净的雪,五六月时,冰霜不化。上午晴朗,阳光刚好,可以在窗边饲些花花草草。下午日光薄弱,窗外白茫茫一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密雪像柳絮与棉花,弥漫整片天空,纷纷扬扬。但想起你怕冷,身子骨弱,我就觉得还是南方好。”
“可你热的,冷的话靠近你就好了,”池先声垂下目光,不理解,“一定要小城市吗?”
“嗯,路边行人三三两两,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居多,有时沿着一条路,一直走下去,到路边亮起昏黄色街灯可能都碰不到人,空空荡荡。但走进商场、超市、书店,能遇见一对情侣在整理货架;一个老人戴着老花镜仔细辨认标签上的字;胖乎乎的店员膝盖上趴着黄猫在看一本书。而一旦遇到礼拜日,会有很多人进出教堂;端午节,远处一座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山,那天人群拥挤……”
“你等等我再去好不好,”池先声揪了揪戚野的头发,“要带上墩布。”
戚野只是笑,“如果它没跟小母狗跑了的话。”
电影结束,文艺片,大概看了七七八八,内容寡淡,有离别愁绪,画面每一帧都美,并不深刻。
十二点一过,池先声拉住戚野,“起来,我们去爬山。”
“……现在?天黑,晚上路不安全,等明天白天,你要是还想爬山,我们再去。”
“不,”池先声拉长尾音,从地摊上跳起来,翻出手套围巾厚衣服,一个挨一个丢到戚野身上,“我还是不是你的小祖宗?”
汝南山。城市边缘地带,与家相反方向,山脚下有片化学加工厂,山顶有座几根钢筋和一块水泥板建成的瞭望台。
车停在山脚,他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加厚口罩、毛绒围巾、驯鹿皮手套,以及手腕上系着一个浅粉色的儿童防走失牵引手环,另一端系在戚野手腕上。牵着手,他整个人圆滚滚地跟在戚野身后。
踏着石阶,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亮前路几台阶的距离,到半山腰,戚野转身,弯下腰,跟他贴了贴脸颊,“冷吗?”
“如果你能凭空变出一件棉服,我就冷,不能的话,我还可以坚持一下下。”他抽了抽鼻子。
越是接近山顶越冷。
戚野轻笑,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杯,递过来,“喝些水。”,随后脱下冲锋衣,披到他身上,把两条胳膊套进去,蹲下身,拉链拉到脸颊处,盖上帽子,动作一气呵成。
“你不冷吗?”池先声顿了顿,一张口,上下牙齿打颤,收不住。
“手伸过来摸摸,我热得满身是汗。”戚野接过保温杯,灌了两口,擦了一下嘴,塞回背包。
“不摸,”池先声摘下一只手套,手伸进戚野运动裤裤兜里,和他一起取暖,透过口罩传出去,声音发闷,“我也想热得满身是汗。”
“回去让你感受。”戚野擦过他的手,碰了一下,有意无意分开,之后紧紧攥住,手心湿热。
到山顶,眼前空旷,山下一览无余。凌晨三点,天光微亮,还是很深的黛蓝色。距离回到未来剩余5小时。
解下牵引绳,垫着小毯子、背包,面前一口小型气炉野炊锅,咕嘟咕嘟煮着鲜虾鸡肉丸子汤,他和戚野坐在水泥台上等日出。
“再有半小时就出来了吧,”戚野递给他望远镜,一边搅动汤,“你是不是发现了我的小号?”
是指小号‘shuaidaojuerenhuan’,还是小号‘老师同学纷纷夸我帅’,或者‘光辉帝国至高陛下’,还有……
池先声莫名奇妙,不接话,长久望向天边。
“每次一到过年,情人节,七夕,国庆,端午,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节日,我朋友圈就炸,隔几个刷一条山顶啊海边啊雪山啊看日出的照片。“
戚野舀颗丸子,给他尝咸淡,“我当时特别体验,好几次,临到山脚没上去,要不然就是日出前走了。一个人没意思,跟朋友又没感觉,平白破坏了心底存的那份向往。”
咬了一小口,点点头,池先声安静地听着。
“那年我也才像你这么大,留了句好像是没人陪我,与我有什么关系的话,之后一直念到现在,如今看来,其实还是有点傻逼的。”戚野吃掉缺了一角的丸子,关了气炉。
5年前的远古小号,难怪网上众多粉丝都没发现,他自然也无法察觉,“我不笑。”
哪有什么费尽心思完成未了心愿,不过是第二天离开,晚上睡不着,硬拉着戚野出来找点事情做,误打误撞碰上。
一碗热汤进胃,竟然也会生出满身是汗的错觉,他吃完背包里最后一袋盐津桃肉小零食,扯下围巾,拉开冲锋衣拉链,趁戚野放下空碗,把鲜虾鸡肉丸子一枚一枚夹进去。
戚野瞥了眼,没介意,身体逐渐偏向他,“我吃了一颗牛奶味软糖。”
“嗯?可……可以啊,”池先声不明所以,肩膀向左侧倾斜,指尖抓紧小毛毯,“家里还有,吃完再买——”
戚野持续往右边偏,单手钳住他肩膀,“我嘴里没有异味。”
“……我嘴里也没有异味?”他眨了眨眼,有些呆愣,仰着头,试探道。
轻笑一声,戚野捏住他下颌,柔软相触。
池先声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发生一声轻轻的鼻音,戚野舌尖舔了一下,他瞬间脸颊发烫,屏住呼吸,闭上了眼。
太阳初升,一点点探身,缓慢染上颜色,从最开始的绯红渐渐过渡到万丈金光,像千万年前参天古木经过寂寥岁月的陈旧而动人。
回程路上,剩余57分钟。
“再有半小时才能到家,闭眼睡一会吧,”戚野盯着路况,手臂伸来扒拉两下他的头发,“才一晚没睡,黑眼圈比熬了一周的人都严重,更像网瘾少年了。”
池先声一言不发,趴在座椅上偏着头,从暗下的手机倒影中看戚野侧脸,半晌慢吞吞开口,声音干涩:“回去后好好睡一觉。”
“嗯,”戚野眼中含笑,“山上喝那碗汤跟水没区别,冰箱里还有一层半蛋糕,吃一块再睡,省得你没睡饱先被饿醒。”
“少吸烟,吃些橘子,我听到你半夜咳嗽了。”他眼帘低垂,毛毯上有熟悉的味道,无法应下戚野的话。
“不可能,你睡得像小猪一样,怎么戳都不动一下,”戚野采取迂回战术,“戒烟这种事不是一两天就能成功的,急不来,我现在一天能减少五根,一周后再减少七根……”
他说的是少吸烟,又不是戒掉,戚野这颗榆木脑袋,一提起就露馅。突然喘不上气,他按住胸口,几次深呼吸,快要被溢满身体的情绪击溃,扯起毛毯遮住脑袋。
戚野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消失在空气中。
“我可不可以不走?”池先声面色苍白,眼角泛红,咬紧下唇问系统。
【用不了一周,宿主现在这具身体将死亡,系统只能压制前期病痛,两天后需要宿主自行抵抗,并有很大可能被身边人发觉】
“到了,”戚野揪了揪毛毯,小声问,“需要叫醒服务吗?三秒不作答,视为默认,3——21。”
池先声忽然扯下毛毯,胳膊勾住戚野的脖颈,对准提起的唇,抬头撞上去。
疼得轻嘶一声,戚野立马夺取控制权,捏住池先声脖颈,强迫仰起头,贴近细细碾磨。
心跳砰砰,意识朦胧,只剩下无尽的噬咬和索取。
当系统提示剩余时间为3分钟,他突然回过神,用力推开戚野,慌乱地擦拭唇边水渍,推开车门。表情努力维持平静,却声音带颤,匆忙开口,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戚野原本晦涩的目光瞬间带上笑意,哑声反问:“你要去幼儿园?”
只想找个无人角落,安安静静地原地消失。池先声一时大脑短路,后知后觉说了傻话,硬生生点头答应,抓紧时间迈出车门。
突然手腕被抓住,戚野照顾池小朋友幼小的心灵,留给他纠结时间,好笑中又有点无奈地问:“幼儿园几点放学?远不远?池黏黏小朋友能找到回家的路吗?要不要继父来接?”
“在未来……等我……”僵硬地扯起嘴角,笑着说完这句话,池先声看了戚野最后一眼,快步走向路对面的公共洗手间,系统倒计时47秒。
“等等!什么意思?”
戚野的低吼在身后响起,池先声越走越快,耳边有戚野的叫喊,风声,嘈杂人声,交谈声,汽车鸣笛声,还有沉闷的重物撞击倒地声,和刺耳的刹车声。
他渐渐停下脚步,茫然转身,面前一片刺眼的血红色,戚野痛苦地躺在大街上,蜷起身体,抱住双膝,眼底血色,视线仍地牢牢注视他,瞳孔剧烈收缩。
人群中,池先声猛然跑去,距离依旧,不近不远。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怔怔地低下头,
不见双腿,手掌与空气互相融合,身体正在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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