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腿被用力拉扯,脚下一团柔软,墩布睁开豆大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吐了吐舌头,脑袋上几根毛迎风招展。
池先声放下手机,从零食袋中取出一条牛肉干,撕开包装,弯下腰,再次递给它,没想到这么喜欢吃,刚刚才喂了一大块。仿佛一眨眼,时间溜走。
他的视线转回手机,神色怔然。话题下,评论量超千万。
【卧槽卧槽卧槽!戚野转去对家???没搞错吧!!是我没睡醒还是官博手抖打错字?一脸懵逼orz】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一定是假的,绝对是假的!老娘不信!!!戚野恨不得把star按在地上打到爹妈不认,怎么可能转去帮死敌!总之这辈子都是不可发生的,除非世界末日】
【看戚野账号认证,战队都改了,假不了。在下不得不阴谋论一把,主队已故,时机成熟,如果国际赛输了,star实力不行,有待提高,jfy屁事不耽误,或许还能暗中插一手。如果赢,多亏戚野戚大队长,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自是扬名千里。细思极恐,我都不敢再往深里想】
【今天是先生离开的第七天,回魂夜,戚野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戚神念及多年对手,相惺相惜,自降身份去star,不要一分钱还倒贴,只为不负star打到现在所费的心血,圆一场冠军梦!这怎么就不行了?我真想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心理那么阴暗。】
【谢谢戚野,但是我家先生真不需要这份好心!做个人吧,求你了。】
【纯粉歪个楼,话说戚野最近都不怎么发博客,以前一天七条,现在七天一条!我心里空落落的qwq】
【新消息来了来了,指路→睡个觉都在发光的戚野】
池先声指腹向下滑,一顿,盯着呈现蓝色的博客名出了神。
自见到话题,所产生的惊讶,已远远超过任何一种情绪。世界不会因某人死亡而停止运转,他深知,也曾想过,身死后,众人会做出何种反应,以及接下来的大致发展。
多年养成默契,再换人,恐怕很难发挥原有实力,哪怕是老将。征战世界赛场,就连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关于star能否夺冠,结局已定。
身后事种种猜测,唯独没有戚野转会这一条。池先声叹口气,轻轻摩挲指尖,他善于发现旁人的情绪,从而模拟环境,设身处地揣摩真实想法,从玩伴到长辈,从队员到对手,这些人中,却不包括戚野。
勾唇时,笑声低落;难过时,神色无谓;一句话,简单几字,表达的意思一层又一层,永远猜不透,包括现在。
【睡个觉都在发光的戚野:统一回复。我很好,世界第一不在话下。期待噩梦,天亮前敢不来找我,就去掘坟。】
池先声没再翻评论,两家争吵,不过是转移战场。只恐怕就连做梦,戚野都想不到,他死了,也活了,并且处在另一时刻,看他荒腔走板。
论坛、博客、聊天软件,他的账号全部注销,最后一条状态显示:
[斯人已逝,勿念,勿念]
不想便知是池歌所留。手术前,不可避免讨论过,如果失败,一定坦然面对。池先声写下遗言,其中之一讲道:
「就算是睡觉,闭眼前也要关上灯,盖好棉被。因此,很想打理好死后的一切,我对世界抱有歉意,想了想,也只能认真打个招呼了。」
便成就现在这种结果,众多软件,个人页面,留言板齐刷刷地“今天也来陪陪先生”、“睡个好觉,为你守夜”、“我才不念你呢,我要黏着你”……
池先声点开通讯录,这次电量充足,并备有充电线,无需担心时间问题,明天、后天、下周、下个月,他都能打开手机,拥有联系到未来的人的机会。
过了刚重生的几天,心情缓和,不激烈,再次看向联系人,池先声没了冲动劲儿,不像当时,脑子一热,就想打去电话,告知池歌,他没事,他又活过来了,他很好。
这种奇怪的诈尸方式,将扰起的混乱,池先声自己都难以预料。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个人,他希望能联系到,亲口问问真正的原因,如网上所说,还是另有隐情。
熟练地把戚野移出黑名单,拨过去一瞬间,池先声怔住了。
好像把两个人搞混,电话另一边,是四年后,27岁,双腿残疾的戚野。而非现在,曾一起撑过伞,吃过面,听他讲睡前故事,能友好相处的戚野。
他猛地挂断电话,点了四五下,用力过猛,指尖按得发痛,望向恢复成壁纸的桌面,池先声一边庆幸着,一边听心脏砰砰跳动。
无法联系重生前的戚野,却还有重生后的戚野,放下新手机,他拿起另一个,开了锁,最后一条消息仍是墩布的吠叫。
池先声仰起头,凝神细想,是在睡觉么,吃饭?还是游戏中?
午后两点三十二分。
给墩布围起小木栏,换上外出衣服,池先声锁上门,稳定发展与戚野的友好关系。还有,趁着一时冲动,去见他。
坐在出租车上,报了方家营,司机话少,池先声同样沉默寡言,摇下车窗,一路听着电台。他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地看路况,胃里食物翻涌上顶,恶心感依旧没减轻。
回来时,或许可以坐公交,晕车没现在这么强烈。池先声咬紧下唇,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索性不去管,转移注意力。
连接上次被打断的回忆,是场聚餐。
戚野说着那段话,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忍耐什么,像黑色海面覆盖一层厚重毯子,压抑浪花,不知深几尺,只表面极易暴起,或有翻船吞城之势。
桌中人静,他下意识放轻呼吸声,时间被拉长,仿佛一出电影按下暂停。
忽然,筷子滚落地面,声音清晰入耳,人们纷纷缓过来。
“好好的吓唬什么人啊,”穿一身□□熊色套装的平头男说,“你那腿还不是自己作的么,别欺负star家小绿苗。”
“吃菜,吃菜,都快凉了,”桌中唯一一个女人站起身,用公筷夹了一筷菜,递过去,“我刚才吃第一口就觉得不一般,不是老一辈厨子,肯定做不出来。”
戚野碰都没碰一下筷子,眉目沉郁,藏着戾气,拿起醒酒器,他倒了半杯酒,玻璃杯捏在手中,深红色酒液轻轻摇晃。
“怎么回事啊,”队长扯了扯他手臂,“你俩是不是天生磁场不合?”
“不知道。”
池先声同样莫名其妙,摇了摇头,仔细抚平袖口的褶皱,嘴唇微微抿着。下一秒,忽然腿间冰凉,灰白色裤子湿透,晕开一滩深色酒液。“不好意思。”戚野端平杯口,说着毫无歉意的话,嘴角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