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歌沉下声,连名带字地叫他,语气严肃,“我国没有任何一部法律允许子女和父母断绝关系,只能因一方的死亡而终止。”
“我不需要法律的允许,当事人心里清楚就可以。”池先声轻声说。如果自己没有成为职业选手,而她也没有在自己成为职业选手后,一次次利用母亲身份进行要挟,索取天价赡养费,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池歌抬手解开两粒衬衫扣子,扯了扯领口,声音压着像一头凶兽,“四年前,我不阻止你去英国,以为你能够像我一样,从中走出来。但我错了,不过两年,你重新弹起钢琴,获得众多赞赏和美誉,证明了与生俱来的天赋。而现在,你还会坚信你当初以及现在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墩布狗再次趴下闭起眼,吃了睡,睡了吃,池先声很想给它取个和猪有关的名字,但念起飞机这一程,实在不易,它有点晕机反应,还是冠上一个漂亮的名字才好。比如长毛怪、黑漉漉、小脏狗……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散开,很难集中注意力去思量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曾有人对他说过,这是逃避,当时不解,后来,他想告诉那个人,其实是放下。
池歌摘下眼镜,掐了掐眉心,收起一身锋芒,掰过池先声的肩膀,抬起下颌,认输,“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池先声缓了缓,余光掠过车窗外青灰色天幕,注视他,平静地说,“虽然不可能,但我很想通过眼睛,让你看见我所见过的一切。”
池歌皱起的眉峰渐渐舒展,眉尾扬起,半晌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随你吧。”
池先声调低座椅,把航空箱放在后排,再调回原来的角度。池歌启动汽车重新上路,街景一直倒退。
垂下头,池先声顺了顺被揉乱的头发。像年幼时,总是被问起,长大后要做一个怎样的人,类似的问题还有梦想是什么,他主动提起今后的打算,耳根有点发热,语气平常,“我想打电竞,做职业选手。”
“嗯。”池歌抬抬眼皮,专注地看着眼前。
“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有名气和收入。”池先声嗅着空气中好闻的橘子味,升起车窗,不见一点晕车的模样。
“嗯。”池歌点头,双手打方向盘转弯。
“我也不是为了那些才去做的。”池先声补充,偏过脸,注意到吹风口粘着半截白丝,揪了下来,它软软的趴在指尖,近了看,是橘络。
“我知道,”池歌腰背向后倾靠,熄火,拔出钥匙,侧脸勾勒清晰轮廓,嘴角翘起,“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不为任何人。”
到了事务所,一路畅通无阻,现在也已经过了六点。
池歌法学专业毕业,考上律师证,之后换了一个又一个事务所,最终来到这家公司,没心情折腾了,就此定下。而池先声当时还是个初中生,处于叛逆期,每天不是谋划砸钢琴,就是酝酿离家出走。
时隔五年,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公司坐北朝南,办公区有一樘明亮的落地窗,正面对着日出方向。天色很亮,白茫茫一片,还不大看得到太阳,远处海景深浓,静静的,像厚实毯子,盖着上下起伏的白浪。
料想两三个小时后,必是阳光洒满室内,满目皆是燃烧的火焰般的红。
池歌一进事务所就被叫住了,有两个刚出差回来的律师,四点抵达,开了门,正灌下咖啡查看卷宗,整理着就出了问题。
按按额角,池歌把车钥匙递给池先声,同时还有一个流沙包,一个蔬菜包,刚从公文包侧兜取出来,温热。他简短交代,语速不快:“饮水区有微波炉,热了再吃。去办公室等我,在会议间前面,右手边,拐进去最里间。”
池先声方向感强,拿着满手的东西,很快找到办公室。刚吃过一个豆沙包,胃里有存粮,没有食欲,不再去饮水区找微波炉。
办公室整洁,木质地板一眼扫过纤尘不染,池先声坐在沙发上,双手提起航空箱看了看,墩布狗依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撕下一小块流沙包放进去,它赖赖的,反倒原地转了圈,拿屁股对着,看起来比他晕机都厉害。
办公室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池先声抬起头,却不是池歌,来人乐呵呵地自我介绍,“我是池总的助理,池总估计得忙一会儿,你喝咖啡吗还是茶?”
池先声点点头,道了谢,“我自己倒就好。”
助理的性子自来熟,坐下与他闲聊:“我听池总说,你也喜欢打游戏,你玩过英雄图腾吗?”
“没有。”
“那真是可惜,最近正有一场国际邀请赛,特别精彩!”助理表情夸张,随后重重地叹口气,“不过,也没咱们什么事了,打过去的两支中国队都在淘汰赛出局。还有一个丢脸丢到国外去了,现在网上骂声一片,结局不是被吐沫淹死,就是滚出职业圈,好像官方也禁赛了。”
“被禁赛的……是哪支战队?”池先声心下一沉,只记得这次比赛澳大利亚队获胜,没想到会牵扯这么多事。
助理格外关注赛事,而且都快传出圈了,不需回想,脱口而出:“JFY,就他们队长,是叫戚野,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