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元康低头看着这些纸笔。明苏道:“写罢,写了家眷可活。”
半个时辰后,明苏走出大牢。
牢中阴暗待得久了,一到外头,竟觉阳光刺目,她抬头看了看天。
闵尚书常来牢狱的,倒是习惯了,也随她一同朝天上看了一眼,道:“臣为殿下效命已有一年,这一年来观殿下行事,颇觉迷惑,直到如今才明白了殿下的胸襟。只是供状易得,翻案却难,殿下当真想好了?”
“十五年前,郑太傅在太学设讲坛,为天下学子传道讲学,但凡有求学之心者,皆可入太学听讲。讲坛一设便是一月,万千学子自四方涌入京城,只为听太傅一句教诲。一月后,郑太傅在万千学子之中选了八人收为弟子,给这八位弟子讲了一年课。一年之后,这八名学子或参与科举,或返回乡里,都没什么惊起什么大波浪,故无人留意。”明苏答非所问,缓缓道来。
闵尚书一怔,低头笑了一下:“陈年旧事,不想殿下却知之甚清。臣以为一年前是臣寻上了殿下,不想却是殿下选中了臣。看来殿下当真想好了,也准备好了。”
朝中人人都在站队,三皇子、五皇子都与郑氏无干系,不可能为郑氏翻案,他千思万虑,选中了与先皇后有母女之情的信国公主。他还记得那日入公主府一切顺畅,他没说几句,便得到了公主的信任。那时他还觉公主太过轻信,怕她成不了大事。但这一年来,公主从无吩咐,他便干脆先旁观一阵,来日再做打算。
这一旁观,就到了昨日,公主遣人吩咐,要他做好准备,她今日要来大牢,向卢元康讨一份供状。
现在全部明白了,不是公主轻信,而是她早就选中了他,在等他上门。
见他想明白了,明苏笑了笑,往车驾行去。
闵尚书跟在她身后,忽然有了更高远的志向。明苏登上车驾,闵尚书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道:“除了为旧案洗冤,殿下还要什么?”
洗冤是势在必行之事,但洗冤之后呢,他忽然想要一个长远打算。
明苏一手搭在车门上,听他这声问,她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闵尚书目光炯炯地回视。明苏笑,微微俯身,凑到他耳畔,道:“孤要这天下。”
闵尚书一震,退后一步,跪在路旁,高声道:“臣恭送殿下。”
明苏挑了下眉,走入车中。
车驾前行,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明苏坐在车中,没有了方才的神采飞扬,她耷下眉眼,垂下头,低声道:“我要你回来。”
这一夜,明苏又梦到郑宓了,大抵是得到了卢元康的口供,有了进展,这梦甜得很。她梦见郑宓回来了。
没头没尾的,不知她是自己回来的,还是她寻见的,只知是在仁明殿中,她坐在仁明殿的大殿上,笑盈盈地望着她。
明苏赶紧过去,对她说:“我得到卢元康的供状了,他承认当年是受人指使,给出的证据也全是捏造的,太傅谋反,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郑宓望着她笑,语气很温柔:“我知道,殿下辛苦了。”
她一见她笑,就忘了怨,也忘了恨,在她足下的踏板上坐下了,仰头望着她,道:“我做得好,能不能有个奖励?”
郑宓抬头摸了摸她的头,明苏不敢动,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柔与爱护,心想这就是奖励吗,可真好,真希望日日都能被她这样抚摸发顶。
但郑宓却问:“殿下要什么奖励?”
明苏这才知道,原来,还能有更多,她不敢耽搁,怕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连忙道:“你唤我一声明苏吧。”
她说着,便仰头一瞬不瞬地望着郑宓,郑宓张口了,明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郑宓说了什么,不知怎么听不到她声音了,明苏大急,问:“你说了什么?你唤我明苏了吗?”
郑宓没有回答,微笑地看着她。
明苏越发着急,她还想问,郑宓却凭空消失了。
明苏站起来,慌忙地大喊:“阿宓。”
没有人回答她,只余下一间空荡荡的大殿。
明苏就在这时惊醒了。
醒来胸口很疼,她喘了两口气,忽然便恍惚起来,在黑暗中自语道:“不错,她能在梦中消失,将来回来,也能再走。”
“来人!”她高声喊道。
玄过隔着门,声音里还透着少许困意:“殿下有何吩咐?”
“立刻去取一根又粗又重的锁链来!”明苏冷声吩咐。等郑宓回来,她要用锁链把她锁在床脚,不许她乱走。
玄过却是欲哭无泪,大晚上的,要他上哪儿去寻又粗又重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