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掀起的?动荡(2)
入夏后,攸宁命人移植了不少茉莉到房前屋后。
不炎热的?时候开了窗户,茉莉清甜馥郁的?香气便会随风入室,时日久了,室内便存留了茉莉淡淡的?香气,很是怡人。
三夫人见?了,效法为之,又喜滋滋地告诉老夫人和二夫人、四夫人:“攸宁说,茉莉花期时间很长的?,足足好几个月,都能有这等享受。而且茉莉不娇气,打理起来根本不费力,唉,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惹得三个人笑了一阵。
这时候的?攸宁,正在花厅,桌案对面站着?萧延晖。
他愁眉苦脸地诉苦:“我?娘有事没事就带我?出?去,不是走亲访友,是让人相看去了。”
攸宁不以为然,“别家闺秀一定也和你一样,有什么好抱怨的??”
“关键是我?还没建功立业,真没到说亲的?时候。”
“要你选,你又选不出?走哪条路。”轮到攸宁犯愁了。
“我?不喜欢那些文官,从武的?话,会害得小叔劳心劳力。”萧延晖说了实话。
也就是说,更倾向于从武。攸宁道?:“跟你爹娘说过没有?”
“说过了,他们?也是这么想。”
攸宁失笑,“那是你小叔该做的?。你们?顾此失彼了。你以为从文的?话,你小叔就不用费心了?以你这心性,考□□名入仕后,就等于兔子掉进了狼窝,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比何处都严重。”
萧延晖听她说得有趣,先是笑,随后神色就郑重起来,敛目沉思。
“自己琢磨清楚,跟你爹娘统一了心思再做决定。”攸宁素手一挥,“别在这儿杵着?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清楚的?。”
萧延晖笑着?称是,行?礼离开。
当天?下午,老夫人和攸宁商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你身子骨又弱,不如和老五搬到后花园的?水榭避暑。”
“不用。”攸宁笑道?,“搬来搬去的?麻烦,再说以往也没这先例。不过,我?倒是觉着?静园那边很是凉爽,您要是同意的?话,夏日里,白日我?没事就去那边消磨时间。”
“你隔三差五就去那边,见?过那两只小老虎了?”老夫人关切地道?,“它们?乖不乖?万一伤着?你可怎么办?”
“特别乖,而且跟我?很投缘,陶师傅把它们?教的?很好。”这种?事,攸宁少不得说些善意的?谎言,让老人家心安,“而且它们?经常在园子里玩儿,我?过去的?时候,能见?到它们?的?时候也不多。要是见?,陶师傅和护卫都在旁边。”
“那还好。”老夫人透了一口?气,“那就依你的?意思。每日你理完事,天?气也就热了,你就去那边。这时节容易闹天?气,天?儿不好的?时候可不准出?门。”
“我?晓得。”
老夫人又开始数落萧拓:“老五那个不着?调的?,养虎做什么?要是没养,你们?夏日搬到静园住着?就是了。”
攸宁笑着?携了老夫人的?手臂,摇了摇,“好了,横竖您也不能让他改变心思,咱不说了啊。”这事情上,萧拓是真冤枉,她还不能交底,也就只能打岔。
“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居然要惯着?他。”老夫人拍了拍攸宁的?手。
攸宁汗颜。
回到房里,有大夫循例来给她把脉。
攸宁看到大夫,就想起了一日三餐只要在家就要服用的?药膳,微微蹙了蹙眉。
诊脉之后,她问大夫:“怎样?”
“还好,夫人脉象比之前沉稳有力了一些。”大夫答道?。
攸宁是听听就算了的?心思,“服用药膳调理的?话,没个十年?八年?的?怕是不行?,我?磨烦的?起,你们?也跟我?耗不起。不如这样,你们?好生斟酌出?个方?子,把药做成药丸,我?每日一定按时服用,可好?”
“只是,是药三分毒……”
“药膳不也有药材?”攸宁态度依然柔和,言辞却强势起来,“那些药膳,我?至多还能忍受一半个月。你们?看着?办。再说了,你们?手边最要紧的?事是为钟离将军调养,没事就往我?这儿跑,当心我?把你们?换了。”
“……”大夫有苦难言,只好称是。心里则想,这事情得先禀明首辅和钟离将军,他们?要是反对夫人的?心思……那他们?几个干脆上吊算了。这种?夹板气,迟早会把人逼疯。
攸宁问道?:“钟离将军怎样?”
大夫诚实地道?:“老样子。”
攸宁沉默下去,室内的?氛围一点点变得凝重压抑。
大夫趁机告辞,出?门时,后背已?被汗浸透。不是天?气所至,是冷汗。
转过天?来,下午,攸宁去了竹园。
路上,筱霜悄声对攸宁道?:“有人跟踪,费了些工夫才甩掉的?。”
攸宁目光微闪,“你哥哥筱鹤何时进京?”
筱霜立刻道?:“最迟两日后。”
“他回来后歇息三五日,之后就带上最默契的?人手——十来个到二十个都可以,到萧府做一阵子护卫——我?会跟阁老打好招呼,不用顾虑什么。”
筱霜笑着?点头?,“也不会托大惹事的?。”
攸宁也笑,“记得让他和手下的?人多做些准备,想要我?命的?人不少,花样也就不少。”
筱霜的?笑意敛去,肃然道?:“奴婢晓得,夫人放心!”
竹园这边,钟离远听得通禀时,正在书?房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想起身,实在有些吃力,索性不勉为其难。
攸宁款步进门,走到他面前,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打扰你休息了?”
“没。”钟离远笑容温和,“你怎么这么清闲?没事就回来烦我?。”
完全是娘家人的?语气。
攸宁心里很是熨帖,笑道?:“那些事情不够我?忙,可不就游手好闲起来。”
钟离远提起她主张的?那件事:“我?听大夫说了,想着?这样也好,只是药性要温和一些,你别因为见?效慢就服用一阵就不肯了。”
他是了解她的?,小性子全用来跟自己过不去了,有时候有些无形的?约束会让她每日心浮气躁。
攸宁开心地笑了,“答应你。”
“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钟离远问道?。
“不外乎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攸宁跟他说了说林陌与叶奕宁的?事。他即便有耳闻,也不似她一样了解得清清楚楚。
“叶奕宁?就是你在信中曾提起的?奕宁?”钟离远问道?。奕宁到书?院的?时候,他已?离开。
“嗯。”攸宁道?,“跟她提过你,她想有机会过来一趟,给你请安。”
钟离远失笑,“请安就算了,说说话倒是可以。”
“那好,等端午那天?,我?们?一起来。”都是没有娘家的?人,来他这儿过节就很好。
“成。”
攸宁又慢慢地说起单独见?长公主的?事、宫宴当日的?事,一面说,一面看着?钟离远苍白而沉静的?面容。
“你见?到的?,倒是有不少我?的?旧相识。”钟离远漫不经心地道?。
“我?想着?也是。”攸宁又道?,“这一阵没人来看过你么?”
“就算有,也不会见?。”钟离远对她温和地一笑,“怕我?闷?”
“嗯。”
“也不是。”钟离远说着?就笑起来,“萧兰业偶尔过来。”
攸宁也笑,“的?确不用把他当人,那是个狐狸精。”
钟离远哈哈地笑。笑过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说来说去的?,从不提萧府的?事?”
“……家长里短的?事,也要跟你说?”攸宁其实被他这么问的?时候,心里也是不解。的?确,萧府的?事,总是要别人先提起,她才会接话,说几句。
“你没把萧府当家。”
攸宁没说话。
钟离远看着?她,久久的?,“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攸宁低头?,看着?他搭在身上的?薄毯,看着?他清瘦的?手。
过了好久,那清瘦的?手抬起,拍了拍她额头?,伴着?他一声叹息:“你啊。”
攸宁别转脸,强忍下了泪意。
“不来看我?,担心;来看我?,难受。对不对?”钟离远和声问。
“嗯。”
“我?也一样。看不到你,担心你出?幺蛾子;看到你,更担心。”钟离远道?,“可你毕竟长大了,别总一根筋儿,执着?旧事的?同时,也看看同一屋檐下的?那些人,看他们?对你的?好,想想他们?为你做过什么。”
攸宁闷了好一会儿,说:“好。”
钟离远又道?:“有些事,我?或许这一生都没办法亲口?告诉你,只能等你自己找到答案。无从说起,也不想说。”
“明白。”攸宁说。
端午节当日,请安之后,叶奕宁过来,接攸宁一起去竹园。
老夫人给几个儿媳都备了一样的?丰厚的?礼物,笑眯眯地道?:“回娘家的?回娘家,访友的?访友,天?黑之前记得回来就成。过节了,我?们?总要在一起吃顿饭。”
妯娌几个笑着?称是。
去竹园的?路上,叶奕宁问起萧拓:“你家阁老呢?”
攸宁笑答:“一早跑去我?婆婆那边点了个卯,就出?门了,说有事。”
“大过节的?不陪媳妇儿,瞎忙什么啊?”叶奕宁抱怨。
攸宁笑出?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命,动辄被人数落。”
叶奕宁也笑了。
到了竹园,攸宁引着?叶奕宁去见?钟离远。
钟离远正在看一些卷宗,看到叶奕宁,端详一下,笑:“果?然不是寻常的?孩子,难怪攸宁总在信里夸你。”
机缘巧合之下,叶奕宁从未见?过这位昔年?的?沙场奇才,这时候见?了,即便早有准备,还是因着?他的?病态心惊、心痛不已?,而听到他的?言语,看着?他的?笑颜,心绪便莫名地被感?染,添了几分愉悦,“攸宁夸人的?时候,大多存着?捧杀的?意思,先生可别吓我?。”
钟离远笑意更浓,让她们?坐,“午间有好吃的?,这会儿先喝杯茶。”
茶点很快上来,给她们?的?都是庐山云雾。
攸宁叮嘱奉茶的?小厮:“叶大人下次再来,给她备六安瓜片。”
小厮笑眉笑眼地称是,“是小的?大意了,迟一些就换瓜片。”又向叶奕宁赔礼。
“没事。”叶奕宁忙道?,“萧夫人常年?喝的?茶,也是茶中珍品,我?随着?她尝一尝,也是荣幸。”
小厮笑着?退下去。
攸宁则打趣道?:“瞧这场面话说的?,以前可不见?你这样,是被杨锦瑟修理成什么样儿了啊?”
叶奕宁笑得现出?小白牙,“修理我?的?是你家阁老,杨锦瑟没比我?好哪儿去。”
钟离远看完手边的?卷宗,身形向后,倚着?座椅靠背,换了个很闲散的?坐姿,与两人闲聊起来。
过了些时候,小厮匆匆来禀:“萧阁老来了。”
语声未落,男子与小女孩的?笑声便传入室内。
是萧拓带着?阿悦来了。
攸宁与钟离远俱是神色一滞,又相视一笑,笑容中透着?些许不安。
萧拓抱着?阿悦走进门来。
阿悦挣扎着?下地,漂亮的?大眼睛环顾室内,先是到了钟离远面前行?礼,“阿悦给哥哥请安。”
钟离远已?然起身,转过书?案,携她站直身形,“都这么大了。怎么认得出?我??”这个小堂妹,这个钟离氏仅存的?一点骨血,他从未见?过。
“姐姐给我?画过你的?画像啊。”阿悦道?,“我?经常看的?,记住了。”
“乖,真聪明。”钟离远笑容和煦,刮了刮她鼻尖,示意她去与别人见?礼。
阿悦欢天?喜地地到了攸宁面前行?礼,又在引见?之下给叶奕宁行?礼。
叶奕宁瞧着?这漂亮的?小女孩,很是喜欢,取下随身佩戴的?玉佩,“记住,我?是你奕宁姐姐。这个闲来拿着?玩儿吧。”
阿悦大大方?方?地收下、道?谢,绽出?甜美的?笑容。
攸宁望向萧拓。
萧拓对她一笑,转头?对阿悦道?:“你哥哥和两个姐姐都想跟你一起过节,偏又都喜欢卖关子,不让我?提前告诉你。高兴么?”
“高兴!”阿悦走到他身边,笑逐颜开,小手拉住了他的?手。
“今儿高兴的?事儿还多着?,先逛园子去。”萧拓把她捞起来,自顾自出?门。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随后笑着?出?门,随前面的?一大一小去了后花园。
到了园中,两个大男人一起哄着?阿悦。
攸宁和叶奕宁闲坐一旁。
叶奕宁不免对兄妹两个年?岁相差这么多生出?好奇:“怎么回事?”
“这多简单,就像萧家似的?,延晖不定多大才会有个堂弟堂妹。”再多的?,钟离远只告诉过她的?事,她不撒谎,也不提及。
“也是。”叶奕宁释然,“那么,先生和阿悦各自的?父母——”
“上火、生病、被连累,不在了。”攸宁说。
叶奕宁转头?看看她,握了握她的?手。具体?的?心绪也说不清,但她是更加理解攸宁长期以来的?筹谋和隐忍了。
之后细观钟离远对阿悦的?态度,发现了异样:是温和却分明透着?疏离的?态度,很是不解,转头?看攸宁,见?攸宁神色如常。
接下来,叶奕宁又发现,攸宁对阿悦的?态度也是淡淡的?。
斟酌许久,才猛然意识到原由,不由得悲从心起。他们?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亲近阿悦,不想给这孩子留下过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