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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步步展露的锋芒(15)

“所以,有的姻缘,亲友反对还是有些?道理的。”攸宁只能避重就轻。“可不就是。”叶奕宁落寞地笑了?笑,“先?是你委婉地让我缓一缓,之后是杨锦瑟把我骂了?一通,最后是皇上委婉地敲打、再惩戒。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谁跟我说什么,我都不往林陌的品行上想,只当你们因为他家境不?好,对我恨铁不?成钢。”

“谁都有犯晕的时候。”攸宁道,“我不?也让人可劲儿磋磨过?”

“你那是闹脾气而已。”闹脾气,跟自己,跟近乎无望的生涯,叶奕宁对她展颜一笑,“往后我帮你们做正经事。”

“好啊。”

两人说笑着?到了御书房,随宫人到了此间花园中的一个水榭。

室内仿照前朝的布置,古朴雅致。主座、客座皆是矮几软垫。

长公主与安阳郡主已经来了,正在敛目喝茶。

攸宁和叶奕宁见礼之后,在那两位金枝玉叶的对面相邻而坐。

茶点酒水上齐,皇帝遣了随侍的宫人,对四人道:“唤你们过来,意在与你们闲话家常,探讨一些?事情。”

四人俱是欠一欠身。

很明显,皇帝也不?是会聊天儿的人,不?定何时,说的话就让人没法儿接。

皇帝先?问安阳郡主:“朕要留你到年底,让你在京城好好儿散散心,陪陪长公主。辽王已获悉,可曾传信给你?”

攸宁留意到了“陪陪长公主”那一句。

安阳郡主回道:“家兄确有信来,叮嘱我听从皇上吩咐,切不?可行差踏错。”

“辽王有心了?,朕会尽力照看你。”皇帝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心说你不?出岔子才怪,停了?停,话锋一转,“近来朝堂上最棘手的一件事,莫过于钟离远翻案,你们四位,或是有真才实学,或是有官职在身,这会儿也没外人,不?妨与朕畅所欲言。”

长公主、攸宁、叶奕宁俱是低眉敛目,或喝茶,或端起精致的小酒盅抿一口酒。

安阳郡主便成了?第一个出声表态的人:“昔年钟离远一案发生时,臣女尚年幼,长大后翻阅了?不?少相关卷宗,分明是铁案,不?知何以有翻案一说。”

皇帝不?语。

安阳郡主视线笔直地望向攸宁,语声淡漠:“我听说,萧夫人与昔年案犯渊源颇深?皇上当初力排众议从轻发落了钟离远,却还有人为他鸣不平,你可知其中因由?”

案犯二字,让攸宁的心似被刺了一下,面上则是从容一笑,“自古至今,从来不乏冤案悬案。有人鸣不?平,便意味着案子存疑,应该重新查证。要不?然,何以诸多朝廷大员相继上奏,为昔年名将鸣冤?”

安阳郡主轻轻地哼笑一笑,瞥一眼叶奕宁,道:“西南战事大捷,林将军已回京来,有些?人在打什么算盘,不?是明摆着?的么?

“万一能帮昔年案犯翻案,那么,钟离远就能重新回到朝堂,势必将林陌取而代之。

“可是钟离远毕竟已离开数年,在军中不复昔年声望,到时候,还不?是要被一些?有心人恣意拿捏,做个摆设?

“这种高瞻远瞩的心计,这等布局,天下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

“那么,相应发生的一些?突兀的小事,也就更是情理之中了。”语毕,着?意凝了?叶奕宁一眼。

一席话竟是暗藏玄机,虽未点破,却分明存着?萧拓布局促成这一切的意思。这一招挑拨离间,用的确实不?错。

叶奕宁当即轻笑出声,将话接了过去:“怎么样的人,便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诸事。

“譬如钟离将军一案,我看到的是疑点重重,只求一个黑白分明的结果?;郡主看到的却是官场的勾心斗角,且相信别人亦如你。

“郡主也曾历经戎马生涯,当知军心为何,赤子之心又为何,有些?事,他们只是要一个公道罢了,哪怕需要等一辈子,也会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恕我直言,但愿辽王在封地治下的心思不?似郡主,否则,终将寒了?人们的心。”

安阳郡主面色微变,目光不?善地望着?叶奕宁,“我倒是不知道,叶千户是如此的能言善辩,哪怕是为了?很可能是把你当棋子的人。”

“在御前行走,是下官三?生有幸。”叶奕宁语气和缓,“郡主常年在辽东,对京城的事不?能了如指掌,亦是情理之中。”

“叶大人到底不?如郡主命好,”攸宁笑笑的,“一生下来便天之骄女,几?岁便得了?郡主诰封,年少时剿匪几次之后,便也就成了?好些官员盛赞的文武双全的响当当的人物。哪像寻常人,从文要经历十年寒窗苦,从武的辛苦更不消说,到了沙场上,冲锋陷阵舍生忘死多少次,才能得到朝廷的嘉许。”

这是对安阳郡主昔年的军功、名誉的全然质疑。

安阳郡主扬眉,冷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语声刚落,攸宁便已接道:“我有足够的人证,可以证明郡主种种担得?起德不?配位四字。”说到这儿,似是才发现安阳郡主的不?悦,讶然道,“郡主怎么生气了??皇上也说了,只当是闲话家常,我总不可能真的那么闲,要人去指证这种事。

“但是,郡主也真该反过头来想一想,眼前这件事若成真,你又作何感想?

“如果?朝廷认可我和人证的说法,否定你当初的军功,事过之后,你若觉得?冤枉,会不?会苦心研究卷宗,核对人证口供,以图来日自证清白?”

安阳郡主张了?张嘴,发现这问题太刁钻了,自己怎么答都不对,且不?管哪种答案都对钟离远翻案有益——不?追究,那是心里?有鬼;追究,便与钟离远的处境有相似之处。

皇帝眼中有了?些?许笑意。她就知道,攸宁不?是逞口舌之快的做派,你感觉她言语有些?不?合心性的时候,必然是在耍坏,给人挖坑。

长公主轻咳一声,悠然笑道:“只说萧夫人刚刚摆出来的这些?,倒是情理之中,可眼前事终究与当初不?同?。

“当初那件案子,证据确凿,只刑部诏狱相加,就存着?多达二三?百份口供。

“不?管怎么说,翻案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攸宁稳稳接住长公主的视线,挑了?挑眉,“如果?决意对一个人痛下杀手,在座的除了皇上和叶大人,谁不?能做到?

“长公主到如今,是历经三代帝王的人,根基之深,谁敢小觑?

“安阳郡主自是不必说,辽王对这个妹妹一向暗中,给她千八百的死士不?在话下。

“至于我,从何处都比不?得?二位,但是我手里?银钱不少。有钱能使鬼推磨,银钱有时候最容易买下一个人的性命。

“长公主最是通晓世事,总不至于为着反对翻案,便否认这些?世情。”

长公主笑着?对攸宁举起酒盅,与她一起喝了?一盅酒,这才道:“萧夫人又何尝不?是最通晓世事的,手里?又怎么可能只有银钱。可是,我还是想不通啊,那么多人证,那么多份口供,要怎样才能推翻?我想着,这也是让皇上与内阁颇觉棘手的问题。”

这话说的不?假,一些?官员的犹豫、迟疑也就在这儿,因为想不到这问题要怎么解决,所以才保持中立,观望后续。

攸宁唇角徐徐上扬,绽出绝美的笑靥,可潋滟生辉的一双明眸之中,疏无暖意,甚而闪烁着?锋芒:“譬如刚才我指摘安阳郡主一事,我若是她,若是真觉着?冤枉,不?会想着怎样从我这边的人证下手,而是找到更多的更可信的证供,才证明自己。

“同?理,钟离将军的案子亦如此,为什么要始终盯着那些证供?尤其是在人证几?乎已经死绝了?的情形下。

“很多悬案历经数百年也不?曾有结果?,世人无法给出一个一致的答案。但据我所知,目前为止,这类悬案之中,不?包括名将蒙冤。名将受到的冤屈终会清洗,固然是因为军心民心,亦是因为通过战事做文章的冤案,从根本上就没做成铁案的可能。”

室内陷入了一阵静默,落针可闻。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好半晌,长公主垂下去的眼睑才又抬起,眼中也已是锋芒毕露,“如此说来,萧夫人是坚信翻案一事可以成功?”

“自然。”攸宁回望着?她,眸中流转着的是令人发寒的冷意。

“那你可曾想过,士林若是也不?赞同?,又当如何?”长公主又道。

这能不能理解为,佟尚书一党亦是长公主的爪牙?是真是假,攸宁都不会意外,因而唇角一弯,“依我看,自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的领头羊便已走上了?歧路。”

长公主喟然叹息,“果?然是后生可畏。我在萧夫人这般年纪的时候,不?管在何等场合,也不?敢说这种话的。”

攸宁有些?不?以为然,“殿下在我这般年纪的时候,正历经国破家亡一般的殇痛,能说得?出什么?”

长公主弯了弯唇角,“可不就是么。萧夫人不提醒,我都要忘了?。”

这时候,皇帝道:“攸宁,私下里?你也是能喝几?杯的,今儿就跟我敞开了?喝,别人要是找你喝酒,你就别应了?,就说是我说的。”

“多谢皇上抬爱。”攸宁笑着?起身行礼谢恩,回身落座后,主动敬了皇帝一杯酒——毕竟,她有些?话其实比较微妙,谁要揪着计较也不?是不成的,但皇帝分明是打心底不?在意,还给她打圆场。

叶奕宁则在一边嘀咕:“皇上这话说的,是不是微臣也不?能跟萧夫人喝酒了??”

皇帝轻笑出声,“数你矫情,你例外,这总成了?吧?”

叶奕宁笑着?起身,拱手一礼,“多谢皇上。”

随后,这边的三?个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闲话家常,安阳郡主则凑到了长公主身边,两人悄声说着?什么事,面色不至于失态,但都是明显的松快不?起来。

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局面已经是再清晰不过了?,她们不?赞同?,便要与攸宁这边的人一样,把翻案一事当成一场硬仗来打。

老?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始终在一起,走走停停地赏看御花园中的瑰丽或清雅之景,再就是有些?堪称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假山飞瀑,时不时啧啧称奇,驻足惊叹议论一番。

因着?萧拓关照过,魏凡特地派了?几?名亲信,一直随侍在婆媳几个附近。都是极有眼色的,晓得?何时要跟紧些,何时要远远地尾随,绝不?给几?个人带来丝毫困扰。

四夫人记挂着?攸宁,“皇上怎么像是跟攸宁耗上了?似的?动辄找她说话。”

老?夫人和二夫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且对这情形,也确实有点担心。被皇帝赏识,有时候意味的并不是好事,这一点她们是很清楚的。

三?夫人则奇怪地看了?四夫人一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我们攸宁天生丽质、聪慧非凡,就是因着?阁老?一向受皇上器重,眼下连带的也照拂攸宁罢了。”

四夫人横了说话的人一眼,“你晓得?什么?张嘴就来。还什么你们家攸宁?谁准你这么说的?”

“那就是我们家攸宁,我们妯娌俩好着?呢,怎么着?,吃醋了?啊?”三?夫人道。

这妯娌两个一向不?对盘,老?夫人是知道的,这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摆了?摆手,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么多好景致都不能让你们少说几句。咱们先?看景儿,回家再争个高下,成么?”

“是啊,你们这两个孩子气的,回家再掐架拌嘴。”二夫人笑吟吟地道。

婆婆长嫂都这么说了,三?夫人、四夫人还能怎样,也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同?时欠身行礼称是。

过了?一阵子,三?夫人望见了?林太夫人落寞独行的身影。

这时候老?夫人和二夫人走在最前面,四夫人走在她前面。

她实在耐不?住,上前扯了扯四夫人的衣袖,指给她看,“林太夫人怎么打蔫儿了?”

四夫人对这话题倒是不反感的,循着三?夫人的手势望过去,随后逸出笑容,转身道:“活该。”

“怎么回事?你看出什么了??”三?夫人连忙追问。

四夫人瞅了?她片刻,倒也没卖关子,道:“心里?一堆算盘,不?是想求娶哪家闺秀,就是想林侯与叶大人破镜重圆,到这会儿,是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

“还想让林侯跟叶大人破镜重圆?”三?夫人愕然,随即就怒了?,“真不?要脸!前脚四平八稳地瞧着儿子休妻,后脚就想把儿媳妇寻回去?她以为她是谁啊?真恨不得?一下子捏死她!依我说,叶大人就该把他们母子两个打回原形!”这也就是碍着?场合,要不?然,声调会更高,气势会更足。

倒是惹得四夫人笑了?,“你真是这么想的?”

“废话!”三?夫人老?实不?客气地瞪她一眼,“难道你不?赞同??!”

四夫人笑出来,“赞同?,赞同?,只要您这小姑奶奶别又瞎炸毛,害得攸宁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说什么我都赞成。”

“……”三?夫人气鼓鼓半晌,悄悄地掐了?四夫人一把,“我是看出来了,属你最不?好相与,动辄就揭人的短儿。”

四夫人吃痛蹙眉之后,却是笑出声来。

此时,攸宁与叶奕宁已离开了?御书房,来到御花园。

问明萧家婆媳所在之处,前去的路上,佟尚书的夫人笑吟吟走过来,拦下攸宁,“萧夫人,我跟你有几?句很要紧的话要说。”

“是您,是佟尚书,还是清流?”攸宁当即问道。

“怎么想都可以。”

攸宁会意,“好。我也正想跟佟尚书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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