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齐家婆媳三个诧然,她们从没在做客时受过这等对待。
官场间的女眷来往,便是心里恨死了对方,也不会清楚明白的说出来,至多是相互隐晦地说几句令人不快的话,别的工夫只管交给爷们儿去做。
这顾家是怎么回事?又或者,京城的风气与江南迥异?
太可怕了。
齐二夫人私下里是个嘴不饶人的,又因对方是晚辈,觉着不呛回去会成为奇耻大辱,便寒着脸哼笑一声,“齐大小姐或许说的对,我们没你聪明,既学不来这刁钻泼辣的性子,也学不来在闺中便与长嫂不合的做派。要不然,怎么你名动京城,而我们籍籍无名?失敬,失敬了。”语毕,转怒容为笑脸,欠了欠身。
顾芳菲也笑了,是真觉得好笑,“我真希望,唐氏是你们这样的人。”说着摆一摆手,“罢了,这是在顾府,我不能与你们争执,还是说正事为好。”装腔作势又拎不清自己斤两的人,吵架都嫌无趣。
对方给了台阶,也提醒了宾主之分,齐老夫人自然顺势笑道:“和和气气的最好。”
“但我说话直,请多担待。”顾芳菲说回正题,凉凉的视线在婆媳三个面上逡巡,“唐盈的事,到底是谁要你们办的?家兄的遗愿写的清清楚楚,唐盈余生要在顾家的家庙清修,为他超度祈福。顾家要是不声不响地把人打发了,唐家会答应么?监察御史知情了怎么办?你们想害得家父前程不保么?”
父亲这一阵每日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一再告诫她安分些,不要再招惹唐攸宁。是以,只要与那毒妇沾边儿的事,都会让她格外警惕。
“……”齐老夫人有苦难言。这可不就是混帐东西提出的馊主意么?可那个人,偏偏就是唐家的一家之主。
“你们不能如实相告,这件事便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顾芳菲笑了笑,“你们一定会想,我是晚辈,人微言轻,再找人说项就是了。可以,随你们怎样。”
话说到这里,又当真猜中了齐家人的打算,她们不由得心慌气短,起身道辞。
顾芳菲笑着送她们出了厅堂,“容我多说一句,你们就别做攀附权贵、平白得一笔产业的美梦了,尤其不要去见唐攸宁,与其被气出个好歹,不如平平安安回江南。”语毕福了福,顾自折回室内。
回柳叶巷的路上,齐老夫人的面色非常难看。
难以想象,唐攸宁究竟是怎样的性情做派,像顾芳菲那样就很要命了,可听着话音儿,分明是更难相与。
而且,顾芳菲已是心明眼亮,轻易看穿她的打算,甚至笃定唐攸宁都不曾见过她们,那么,唐攸宁这些日子的不见,恐怕就不是她以为的端架子,而是……不屑相见吧?
思及此,齐老夫人一张脸忽然涨红,似是挨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齐家与唐攸宁攀亲,能得着好么?
而若放弃,定要悔憾终生。
不能泄气,不能因着一个毛丫头的几句话半途而废。当然,目前行事或许真的有些草率,要更加慎重,并且要让长子告假过来一趟。
顾泽下衙后,一进府门,便听女儿说了齐家女眷造访之事,问道:“你真没应下?没说模棱两可的糊涂话?”
“真没有。”顾芳菲心里苦得似黄连,父亲现在真有点儿把她当贼防的意思,“只是敲打了几句,或许怠慢了她们。”
顾泽略一思忖就道:“那倒无妨。”他摆一摆手,让女儿回房,自己到外书房洗漱更衣,静坐沉思。
被唐攸宁害得头疼欲裂好几日之后,他已全然把她当做对手,而非内宅女子。
听得她婚讯时,苦笑良久,真感觉到了进退维艰。不到万不得已,哪个官员会绕着弯儿地跟首辅过不去?
偏生他处境尴尬至极:就算唐攸宁离开时很顺利,但她终究是在顾家落下了毒辣狠绝的名声,傻子都知道,那是他妻女的功劳。
萧拓要是看重唐攸宁,便会处处看顾家不顺眼,就算情分浅薄,也会出于护短儿的习惯,不会让任何人为难妻子。
他一要防着谁翻旧账弹劾自己治家不严,二要防着妻女又生是非,三则要防着唐攸宁先对顾家下手。
既然要防范,便少不得关注对方迎来送往的人。
蔺清芜到兰园当日他便获悉,稍一想便明白了,还曾暗笑齐家没有自知之明,简直是跳梁小丑。
却是如何也没想到,还有自己这边的事。齐家看似不可理喻,其中必有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