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你女儿。”唐攸宁似是在闲话家常,“换个人,大抵宁愿把庶女点了天灯,也不会亲手折辱嫡女,徒留笑柄。”
唐元涛哽住。她说的是俗例,没顾及人情,却也是他没法子辩驳的。
“在唐家,从没有嫡庶之分,我知道,尤其你左一个右一个地休、娶,我这些年名义上的嫡母不少了,计较嫡庶不是缺心眼儿么?我耿耿于怀的,是你打心底不信我,如此,何不与我撇清关系?”唐攸宁趁机试探,“你把我从族谱上除名,我给唐盈一条活路,可好?”
“做梦。”唐元涛心思转了几个来回,轻蔑地道,“我亲自与你说盈盈的事,是给你脸,找顾家要人更容易。把你逐出唐家也好说,等你落魄了,成了过街老鼠,我自会让你如愿。”
目前明摆着没戏,她也就不费力气,“罢了,你跟顾家要人就是。”
“你可想好了,日后别怪我对你的事不闻不问。”
“那我谢谢你。”唐攸宁显得很好奇,“除了贪财好色,你还会什么?”
唐元涛手指着她,“你这种孽障,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掐死!”
“真可惜,我这儿没有后悔药。”唐攸宁气定神闲,端茶送客。
唐元涛气冲冲拂袖而去。
唐攸宁回到正屋,着人把唐盈唤来。
没多久,唐盈垂首走进门来,毕恭毕敬行礼,恭声问道:“少夫人传唤妾身,不知有何吩咐?”
唐攸宁道:“顺安伯刚刚来过,跟我说,要带你回家。”
唐盈的喜悦转瞬就变成了恼恨:父亲怎么那么没脑子?在这时候这样行事,不是等于给她找罪受么?她垂着头道:“万万不可,妾身的去向该由少夫人做主,除了您,谁都不成。”
唐攸宁一向知道,唐盈自有她的聪明之处,比如这份儿能屈能伸。她换了个闲散的坐姿,“你明白最好。叫你来,是让你写信给顺安伯,告诉他,让你回唐家也不难,他给我两万两银子就成。”
唐盈满脸惊讶,“少夫人的当务之急,不该是让妾身帮您走出困境么?”
唐攸宁一笑,“你帮我,我恐怕又要目睹膈应至极的事儿。能免则免。”
唐盈只犹豫了几息的工夫,便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妾身知道,进到顾家为妾,全是因果报应。要怪,也只能怪当初猪油蒙了心,害了少夫人。如今我是真的知错了,也深知性命捏在您手里,哪里还敢动歪心思?真的,我可以发毒誓……”她抬起手来。
“我不信那一套。”唐攸宁适时打断她,“回房写信,写完我要过目,直到满意为止。”
唐盈全身僵住,片刻后低声称是,退下去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
唐攸宁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平静无澜。
当初,唐盈利用她一件首饰的赝品、顾文季的一封亲笔书信做文章,在唐元涛面前搬弄是非,委婉点出她私下与顾文季有染。
应该查证一番,但唐元涛因唐盈一向乖顺嘴甜,便深信不疑。
后来,顾文季又添一把柴,送了两万两银钱,称是为着少不更事行径孟浪赔罪。就此,冲喜一事尘埃落定。
生父是这个德行,生母亦是凉薄得很:和离半年后再嫁到了齐家,一直对她不闻不问。
她半死不活地熬到五岁,总归有些福气,被师父带离京城。十二岁回到唐府,是因祖母病故守孝。
她打心底看不起唐元涛,唐元涛也非常嫌弃她。
亲情,孝字,似乎注定与她无缘。
至于银钱的事,唐元涛一定会答应,一是他对唐盈的宠爱,在唐家,根本没什么嫡庶之别;二是以他的经验,花在唐盈身上的钱,都会翻倍地回到手中。
不了解这些,她也不会提出。
翌日晚间,萧府静园。
静园位于萧府东侧,后园有落英缤纷,更有层峦叠嶂,氛围常年如其名。
景竹站在偌大的紫檀木书桌前,禀道:“昨日晚间,顺安伯造访顾家,与顾侍郎叙谈多时;随后去了顾家别院,向顾少夫人讨要唐盈,没能如愿。”
这类消息,只要使些银钱,便能通过唐家下人轻易获知。
萧拓一面看公文,一面问道:“没别的?”
“有。”景竹笑应道,“今日傍晚,顺安伯收到唐盈的亲笔书信,唐盈劝他千万不要去顾家讨要她,那会惹得顾泽蔑视甚至翻脸。真想让她脱离苦海,给顾少夫人两万两银子就行,随附一份向嫡女买回庶女的字据。”
萧拓莞尔。
景竹继续道:“顺安伯暴跳如雷,但终究还是要让顾少夫人如愿。接下来如何行事?”
萧拓看完手中公文,有了决定,“顾少夫人如愿之后,唤顺安伯来见我。”
“是。”
“跟顺天府尹打声招呼,顺安伯前去,若是为着将嫡女从族谱上除名,从速办妥。”
“是。”
这两日,顾夫人每日针灸、服用汤药,病情总算没加重,却是不敢再见唐攸宁。
唐攸宁先后收到唐元涛亲自送来的两张银票,面额分别为一万两、五千两。唐元涛之所以拖延着,并且亲自前来,一来是家底不足,筹备银钱不是朝夕之间的事,二来是想亲眼看看唐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