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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红砖堆叠出的烟囱,被时光熏染得面目全非,是否还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可以用血丝勾勒其本色。

黄泥垒砌成的院墙,让岁月浸泡得凹凸不平,是否还有一双粗糙的手掌,可以用老茧描绘其原形。

一个叫唐离的少年,正呆呆地站在一株歪枣树下,若有所思。那枣树长得不粗,也不高,树皮的纹理如车辙,整个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位佝偻身躯的老者。

参差的枝桠在微风中摇曳着,又好似老者颤抖的手掌,在惜别那往昔峥嵘。不知何时,从那一簇簇嫩绿的枝叶里,抖落出点点滴滴的朝露,敢问是老者泪眼婆娑时流下的么?

唐离扬起稚嫩的脸蛋,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照在葛布衣上,留下些许斑驳的树影。“啪嗒”,一颗晶莹的露珠,不偏不倚,嵌入唐离的左眼角,凉丝丝的,瞬间便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他踮着脚尖,伸直手臂,可还是碰触不到那最矮的枝叶,暗想:“我可以跳起来,一定可以抓到,可抓到又有什么意义呢。”

唐离的爹娘一大早就去田野里躬耕陇亩了,“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天真烂漫的少年,不知稼穑艰难,穷极无聊,就走出了家门。

而他所住的村庄,有个特别的名字,叫过客村,坐落于神祇、钟灵二山之间。这里没有屋舍俨然,有的是曲曲折折的胡同,歪歪扭扭的巷子,坑坑洼洼的路径,再被邻家小妹或者是隔壁大娘,不小心泼洒上几滩污水,打上面走过的,除了勤勤恳恳的村民,还有那似水如烟的流年。

时值仲夏,骄阳似火,流金铄石,唐离出了自家院子,漫无目的地向村外的山坳田间走去,没走多久,就撞见村头腌臜的麦秸垛旁边,聚拢了一群十来岁的娃子,正热火朝天地嬉戏玩耍。枯萎的秸秆散落的遍地都是,甚至飞到了他们蓬乱的头发里,以及脏兮兮的衣衫上。

“嘿,唐离,过来摔跤玩啊!”一个骨瘦如柴、鸠形鹄面的少年挥手喊道。闻声,唐离停下了脚步,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低下了不曾骄傲过的头颅,脑海里浮现出一幅让他痛心疾首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别喊了,那就是个胆小鬼!”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少年揶揄道,俊俏的脸蛋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加赏心悦目。他看起来是这群娃子们的领头羊,个子在里面是最高的,也最为强壮,再加上那傲然睥睨、目空一切的眼神,让他站在那里格外引人注目,似鹤立鸡群,如众星捧月。

“萧坎!”唐离猛然昂起头,目光如炬,这一声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恰似一块冰冷的石头失落在井底,如此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萧坎斜眼瞧过来,目光显得尤为凌厉,冷峻的脸庞上流露出几丝惊愕的神情,不过转瞬即逝,不禁暗想,“那个天黑都不敢独自出门的胆小鬼,真的蜕变了么?那个说话都不会大声的闷葫芦,真的消失了么?”

望见唐离慢慢朝这里走来,萧坎的嘴角微微上翘,趾高气扬道:“怎么?唐离,你要和我比划一下么?”说着,露出狰狞的表情,做出挑衅的动作,轻车熟路地摆出摔跤的架势,老练得让围观者们都迫不及待。

“比划就比划,我不怕你!”唐离咬牙切齿道,他再也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胆小鬼,再也不想任人欺负,虽然他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是萧坎的对手,身高比其矮半头,体重也没有优势,整体实力相形见绌,也许只是以卵击石。

萧坎冷笑道:“哎哟,真的让人刮目相看啊,那我就把你摔得满地找牙、四脚朝天!”说完,他身后的那些个跟屁虫,也都使劲溜须拍马,煽风点火,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真的是唐离么?不会是哪根筋不对了吧?”

“估计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跟萧老大硬碰硬!”

“我看啊,是吃错了药,或者是发烧了,抑或是发烧了又吃错了药!”

“哈哈哈”

在一片哄笑中,二人剑拔弩张,摔跤大战,一触即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白苏自下了山,只身一人,沿着太虚山系,一路向西。起初,林寒涧肃,雪窖冰天,嫌冷,就躲在山洞岩穴之内,每每搭架篝火取暖,猎捕野兽果腹,不曾去那田野乡村,寻觅有修行资质之人。

待到冬日已尽,又觉春寒料峭,往往搁浅推诿,后来,煦色韶光,春风骀荡,渐渐日暖风和,少游方离开安乐窝,开始走访墟里村落,常常宿柳眠花,时时乐山乐水,以至于问过的人家寥寥无几,相过的少年屈指可数。

不知不觉,又草长莺飞,落英缤纷,暮春夏至,少游仍一无所获,自钟灵至神祇,二山相去不过三百里,匆匆半年过去,眼看到了这盛夏时节,他才走了一半路程。

这一日晌午,烈日炎炎,绿枝冉冉,路长酒困,白少游昏昏欲睡,忽闻溪流汩汩,复前行,穿过能淹没人的森森草莽,拨开要缠绊人的密密藤蔓,于是豁然开朗,只见有一条不知名的大河,亦不知深浅长短,贯穿南北。还有一座无峰顶的深山,亦无论高矮大小,连亘东西。

“水从山中过,山在水上留,山中之水,汹涌湍急;水上之山,岿然不动。好山!”少游沉吟道,“几悟祖师收顾风、景云于神祇山,顾风收唐肃于钟灵山,唐肃收祖父白石溪于天宸山——都是好山,看来我白苏在此山,或许也能邂逅资质过人的少年。”

想到这些,少游又抖擞精神,舒活筋骨,径直前往。不消半个时辰,白苏便到了山脚下,过客村前,驻足详观:远处有巍巍峰岭,袅袅炊烟,周遭是蓁蓁芳草,流水潺潺。或见香樟夹道,绿苔铺径;时而矮松凝翠,修竹摇青。看池塘几只凫鸭,闻庭院几声鸡鸣,自得其乐。

忽见那标记石碑上,赫然篆刻有“过客村”三字,若游云惊龙,白苏则嗤之一笑道:“山是好山,村是好村,石是好石,字是好字,只是这名——莫不是这村里皆非古道热肠、热情好客之人,所以才起了这般名字。

果真如此,我白苏还偏要进村,赊酒讨饭,闹他个鸡犬不宁,地覆天翻!”不曾想,没走几步,便瞧见唐离与萧坎摔跤一幕,于是,饶有兴致,躲在一株参天大树里,作壁上观。

“啊”

唐离大吼一声,先下手为强,似饿虎扑食,伸出右手,朝着萧坎的左肩抓去。见状,萧坎的眼睛迷离而轻蔑,晏然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看唐离就要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萧坎左脚前脚掌猛然蹬地,右脚迅速后移,以前脚掌着地,规规矩矩地做了个后滑步,他的整个身躯后退了一尺多远,唐离自然抓了个空。

没等唐离回过神来,萧坎就一把伸出左臂,将其右手衣袖抓握攥紧,并顺势向自己左肩斜上方牵拉。唐离感到右臂一阵筋麻骨软,毫无反抗地被拉了过去,顿时大惊失色,扑面而来的是对方身上酸溜溜的刺鼻汗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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