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巨大的气势,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浓烈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远不是当初面对叛军,或是躲在城中,仗着坚城固守堡垒,应对燕军这般的轻松。
此时,勇士营的将士,居然沉住了气,没有人逃之夭夭,更没有人忙不迭的放出第一铳。
他们都安静得可怕,一动不动地在等待,在这颤抖的大地上,其实一个个人的额上都已冒着细密的冷汗,紧咬着牙关注视着。
可即便被胡人的浓烈的杀气冲击着,可他们依旧如坚如磐石,没有丝毫的慌张,没有丝毫凌乱。
因为,陈凯之就在这里,陈凯之深深地呼吸,就在此时,他才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那乌黑发亮的剑身,犹如龙吟一般发出鸣叫,剑身抽拉出了一半,陈凯之却微微停顿,他的眼眸里,倒影着一个个嚎叫的铁骑,陈凯之如蓄势以待发的猎豹,此时,依旧纹丝不动。
一百五十步。
一百五十步……
这如山的压力,仿佛已到了鼻尖,即便是平时再勇敢的人,此刻也觉得自己的鼻尖里,热汗自额上凝聚,汇聚在一起,最终化为汗珠,顺着鼻翼和鼻梁至鼻尖下,一滴滴的落下来。
“不要怕!”陈凯之保持着抽剑的动作,大喊起来:“唯死而已,即便是死,也是同生共死!我陈凯之与你们同在。”
这安静的勇士营队列,似乎心底深处有一样东西被深深的触动,突的,许多人的眼眶通红起来。
往事历历在目,人这一辈子,又有多少年,可至少,在从前的一年来,自己和许多的兄弟,同吃同睡,守望相助,也曾背靠着背,在沙场厮杀。
在这里,有自己的教父,有自己的兄弟,承载着自己曾经的梦想,今日,也在实践当初的诺言。
许杰突的觉得鼻头有些发酸,他高声大呼:“为天下立心!”
“为天下立心!”鬼使神差般的,众人齐道。
此刻,这声浪,竟是压下了战马的嘶鸣,胡人的喊杀,还有那震动大地的马蹄。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万岁!”
声浪一重高过一重,震耳欲聋,响彻天地。
瓮城之上,无数人惊呆了,俱是睁大眼眸看着。
他们原以为,若是自己,定会在这个时候惊恐得丢盔弃甲,因为即便是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他们依旧感到心惊肉跳,浑身都是寒意。他们真切地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这压力,使自己透不过气来。
可在这瓮城之下,勇士营没有半点退宿,他们一齐高呼,歇斯底里,声音越来越洪亮,似乎笑着面对着生死,根本就不怕那胡人,甚至漫天响的喊声盖过了胡人的气势。
太皇太后,一双眼睛今儿格外明亮,此时,竟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案牍上,随即强撑着站了起来,她激动得颤抖,一步步向前,左右有宦官想要搀扶她,她毫不犹豫地大手一挥,自这里朝下看,她看到那洪峰依旧在自己的脚下,朝着对面的人犹如狂风骤雨一般的袭去,同时,她虽看不清晰这一个个稚嫩的面庞,可她却能听到他们洪亮的声音。
“你们听……”太皇太后的眼角,竟是湿润了,略微哽咽,意味深长地道:“他们若死,大陈的骨头,就被打断了!”
“人要有骨头支撑,一家一国也是如此,没了骨头,宗庙和社稷就无法保全,哀家……哀家……”说到这里,她巍巍颤颤地扶着墙,竟是泪水涟涟,随即激动地喊了起来:“这就是大臣最后的脊梁啊!”
慕太后悲痛欲死,双眸里满是泪雾,却不敢让它落下,微微抬眸间,将泪意敛去,嘴角轻轻翼动着:“陈凯之……”
她刚要开口,此时,陈贽敬似乎也有一些触动,可很快的,他就理智了起来,格外正色地道:“他们终是太鲁莽了,今日定必遭胡人的屠戮,母后,还是不要继续看了,再看下去,只怕……”
他本想说,再看下去,只怕会使母后受惊,母后还是回宫吧。
太皇太后陡然回眸,她的眸光,带着不可思议的诡异,陈贽敬被太皇太后这么一看,整个人都惊住了,下面的话,也硬生生的哽在喉咙里,再发不出来。
他看着太皇太后,只见她站在城楼墙垛之后,高处大风猎猎,吹卷起太皇太后宽大的衣袂,她随即又撤回眸光,死死地盯着城楼之下的一切,一双目光如锥子一般,等待着接下来的那一刹那。
一刹那之后,便如流星,流星的光华,无人可以掩盖这一刹那的光辉,可以使无数人铭记,可是……这璀璨之后,便是无穷尽的天穹黯淡无光!
她抿了抿唇,竟是喃喃出声:“哀家真希望也站在那里,和他们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