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额销售能带来巨大的好处,可隐患也是不小的,这极容易带来不思进取,反正不管布匹的质地如何,都不用担心那些盐商敢不进货,最终的结果就是名声狼藉。
除此之外,便是原有的那些纺织业所带来的问题,随着荀家布匹大规模的进入市场,势必会导致原有的许多布行难以为继,许多人遭受巨大的损失,这些人……难道当真会乖乖认输,将这巨大的市场拱手相让吗?
那些小买卖人,或许会的,陈凯之甚至认为绝大多数人都会乖乖认输,可有些人,却是未必,哪一个买卖能做大的人,其背后是没有后台的?这些人就这般心甘情愿的服输?
不会的,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为自己争取市场,甚至做出很多无法预料的事情。
现在还是纺织业,若是日后,继续复制这个模式,那么对于许多行业的冲击都是巨大的,那么带来的问题就是,迟早有一天,会有麻烦上门。
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些商人,甚至是靠这些维持家业的人,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搞破坏。
所以陈凯之自知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他修了一封书信回金陵,想尽办法的将这些影响力降到最低。
陈凯之到了山下,今日不能骑马,只好让人预备了车。
坐在车上,陈凯之趁机打了个盹儿,没多久,翰林院便到了,陈凯之先去了点卯。
那梁侍读在待诏房早就等得急了,第一眼看到陈凯之,便板着脸,正色道:“陈修撰,老夫让你出题,为何到现在,你这题还未交上来给老夫过目,难道你根本没出题?”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又好像生怕陈凯之索性摆烂,最后又将皮球踢到自己头上,又忙道:“老夫可是和诸学士们打了包票的,说这个题由你来出,一定不会出什么纰漏的,你呀你,平时看你还算稳重,可怎么今日却这般的敷衍,这样的小事都做不了吗?”
言外之意是,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都已经上报了上去,到时候出了任何责任,都是你陈凯之的事,和他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而且这也关系到你陈凯之的名誉呢,你这样敷衍,懒散,以后怎么在人前做事做人?
陈凯之心里不禁冷笑了一下,面色有些冷,却道:“题太难出了。下官苦思冥想,暂时还没有结果。”
梁侍读先是一惊,而后才回过神来,接着冷笑起来。
“这就是你的事了,今日就是筳讲,你自己去解释吧。”
他心里有些恼怒,觉得陈凯之不将自己交代的事放在心上。更觉得陈凯之一定是以为攀附上了陈公,所以对自己不客气了。
官场上的大忌,反而是下属越是级和上司有沟通的渠道,梁侍读心里不禁想,这岂不是将本官架空起来了吗?
因为他非常的不悦,所以面色也是隐隐的有些变了,沉得可以滴出黑色的墨汁来。
陈凯之见状,却不恼,反而笑吟吟地对他道:“噢,下官的事,下官自然自己负责。”
梁侍读依旧阴沉着脸,却默不作声,显然是被气坏了,一张脸黑得不见其他颜色。
等到宫中那边来了宦官,待诏房的人方才动身,众翰林一起至宣礼殿。
小皇帝和太后已是到了,内阁和礼部的官员也都抵达,除此之外,便是十几个候选的人选。
陈凯之徐步入殿,瞬间便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朝在自己的身上,他下意识地回眸往一个方向看去,才发现这目光的主人正是糜益。
今日看到这糜益,样貌气息都令陈凯之感觉苍老了一些,却见他勉强显得打起精神的样子。
也只是一眼,陈凯之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的官职很低,便站在了靠后的位置,接着随众人一起行了礼,待太后说了平身,这才重新抬头。
那小皇帝正经地坐着,头戴着一个极小的通天冠,却嘟着一张小嘴,显得很不乐意。
这个年龄的孩子,又被人天天哄着,自然也就不免朝着熊孩子的方向发展,他摆着一副臭脸,似乎对什么都不满意,眼睛扫到了陈凯之的时候,目光很快就移开了,似乎早对陈凯之没有了印象。
陈凯之不由在心里想,上一次,他随口就说要杀死自己,转过头,才几日的功夫,就已经不认得了,小孩儿的随性,反而是最使人觉得恐怖的。
太后端庄优雅地坐着,隔着珠帘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赵王的身上,才徐徐开口:“赵王……”
那赵王陈贽敬便出班道:“在。”
太后在珠帘后,淡淡道:“你来宣读吧。”
陈贽敬颔首:“遵旨。”
说罢,他取了一份宦官送来的诏书,咳嗽一声才道:“诏曰:朕年在幼冲,克继先皇帝大统,人心存疑,朕念祖宗社稷,正当继先皇考之志,御宇天下,宾服四海;朕闻,欲先大治,唯君圣臣贤,而天子圣明,在于教,亦在于德也,今召四方有德之人,择选嘉木……”
冗长的诏令,枯燥无味,听得陈凯之昏昏欲睡。
这诏书是以皇帝的口气发出来的,可是这里的人都很清楚,这是翰林待诏房的手笔,像这等制式的诏书,陈凯之几乎都可以倒背如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