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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奏对(上)

北地的风雪再大距离飞到京师化为瑞雪满中州的雄奇景象总还有不短的时日。

依着时令若没有那场惊世骇俗的暮雨落花只怕如今城中的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们还在日日呼朋引伴或乘肩舆、或持竹杖登上那雁丘山罗浮顶边欣赏着南去的漫天雁阵边在阵阵雁鸣声中饮酒作歌。

所饮之酒自然是上等的罗浮春所作之歌则大多是感叹年华易逝的哀婉之作。尤其是客居京师的南方读书人面对此情此景总免不了思亲怀乡之情充盈肺腑随着酒入愁肠多半就化作相思之泪了。

因着这个缘故“罗浮雁鸣”得以列入“中州十大观”成为闻名天下的胜景。

只是今年格外不同先有吴二三在罗浮顶杀得人头滚滚后有暮雨落花这等不祥之兆“罗浮雁鸣”就少有人提及了。

“嗈嗈兮寒雁鸣云凛凛兮霜风袭户。”

须发皆白、疲态尽显的大周天子斜倚在软榻上轻声吟了两句前人诗句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秋日晨光映照之下禁城依旧巍峨壮丽却阻挡不了寒意的滋生。

哪怕大明宫东暖阁内已早早添置了火盆温暖如春日寿数无多的天子依旧受了些风寒。

“陛下?”

侍立在侧的老太监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见天子捂着嘴摆了摆手连忙快步走到窗前把唯一一扇开启着的窗户关死将窗外隐隐传来的雁鸣声连同深秋的寒意尽数阻挡在外。

天子止住咳嗽叹息一声:“吴卿这世上当真有佛门所说的轮回吗?”

软榻之前镇狱侯吴碍端坐在一个红漆雕花的圆凳上哪怕眼见得天子龙体抱恙依旧神态恬静全无臣子该有的哀戚关切模样。

他闻言轻声答道:“如陛下所知臣入朝前是黑莲一脉现在佛主座前护法却不是未来佛主的护法并不通晓轮回之事。”

天子抬起手以手指朝吴碍的光头点了点无奈道:“你啊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哄哄朕这个快死的老头子?也是即便是谷神殿里的老祖宗也只是岁月悠长终究难逃意散神消的那一天。佛门至今连个天人也没有又如何有立下轮回的能耐?”

吴碍默然不语佛门兴起太晚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

更何况此时的天子全无大朝会上震慑四方、令天下雄杰皆束手的深重威严便如一个风烛残年的寻常老人只是兴之所至想和他这个身份特殊的臣子说些家常话罢了更加不需要去刻意逢迎。

“霞散众山迥天高数雁鸣。”

天子目光中透出追忆之色缓缓地道:“这句诗是孟夫子所作朕年轻的时候很是喜欢。记得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在秋日登临罗浮顶在几个好友面前吟诵此诗末了称赞孟夫子用字神妙不说听雁鸣、闻雁鸣反用了一个数数的‘数’字实在是神来之笔。”

说到此处天子脸上露出温煦的笑意来:“晏浮生那时候自然也不是大学士但他恃才傲物对朕这个储君毫无敬畏之意竟然当场嘲笑朕不学无术说‘数雁’与‘众山’相对自然是几只大雁的意思理解成掰着指头数数岂不可笑?”“朕一时不察出了个大丑面子上过不去就强词夺理说久居京师之人都清楚罗浮山的雁鸣自入秋开始一直持续到深秋且越是临近寒冬还未启程南飞的大雁就越少雁鸣声就越发哀切动人。若是见到一只老迈无依的孤雁就更加引人唏嘘感慨以至于每到深秋总有几个宦海沉浮了一辈子的老臣以‘老雁孤飞、哀鸣南向’为由情词恳切地上表乞骸骨生怕走晚了一步就会客死异乡不能落叶归根。孟夫子这一个‘数’字当真妙到颠毫道尽了其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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