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虽小,但速度很快,主仆两个一炷香的时间未到,就进了李家屯。
屯子四周均是或黄或青的田地,农人们卷着裤腿儿在其中忙着活计,随行的孩童们奔跑在田间地头,互相打闹着玩耍,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林叔的家在村子东面儿,没走多远就到了。那车停在门口,穆敬荑顺着半敞的院门,看到他正在教儿子打隼。小子听得很认真,偶尔的点两下头。
“林叔!”穆敬荑笑着蹲身施礼。
林全志抬头,见是她来了,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呦,穆掌柜,快请进,快请进!”说着话,忙伸手往堂屋里让。
穆敬荑摆摆手:“林叔,今日我就不多待了,只从您这儿定些简单的床榻,柜子,桌椅,架子等物,留作新作坊使用。”
“哎呀,看来穆掌柜这买卖是越做越大啊,这么快就又要建作坊啦?”林叔一边示意儿子去拿纸笔,一边将干活儿的案子清理干净。
很快林小子就将东西拿来了,到得近前偷瞄了下穆敬荑,双眼陡然睁大,直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儿来。
林叔接过纸笔,督促着儿子研磨,谁知说了几遍都无人理睬。正要发火,却看到了他如此呆样儿,顿觉失礼,一个耳光就擓了过去。
“啊?”林小子挨了打,却不敢有什么微词,只缩了缩脖子,慌忙收回视线。
夕瑶的手紧了紧,暗自运了口气。
穆敬荑此时正对着草棚里压在角落处的轮椅蹙眉,看那模样做工同样很用心,既然是要做出来以此牟利,为何还要压在明显是废木堆的底下呢。
盏茶功夫过后,林叔问道:“敢问穆掌柜所要的架子是多少长宽高矮呀?”
穆敬荑这才回转身,与他交代起来。
将所有需要定制的家具用物都一一报了尺寸和数量,连带着款式有创新部分的,她还会画上两笔,以作标注。
直到要出林家院门时,穆敬荑才突然想明白那只搁置一旁的椅子是作何用的,就像她曾经学过的那篇课文《第三个小板凳》,心中不觉感慨林叔的为人。
回去的路上,夕瑶欲言又止:“小姐......”
“嗯,何事?”
“家里夫人是否为您订了婚事?”
穆敬荑蹙眉:“为何如此问,你不是不打算成婚吗?”
夕瑶扭头:“小姐,您与我们不同,我们是迫不得已!”
“嗯?”穆敬荑心中好奇,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哦,我知道了,你们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
夕瑶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是,奴婢又不是壮汉,练那个做什么?我们几个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个承诺。”
穆敬荑立时来了兴趣,身子往车前挪了挪,追问道:“什么承诺,快说说!”
夕瑶支支吾吾不愿意讲,扭回头只专心赶车。
“唉,算啦,虽然是主仆,我也得尊重你们的隐私......”穆敬荑叹了口气,状似无奈的往后坐了。
夕瑶忍不住扭头,生怕主子为此着恼,犹豫了下,终还是开了口。
“奴婢们自从下山,一直随在公子身边,公子为人谦逊,待我们极其和善。曾经我师父病危之际,公子得知后依然放我们回去侍疾,不顾自己身卧病榻也需要人照料。
那时奴婢们挂念师父心切,感动之余便离开了。没成想,公子不适应其他人的照顾,又心中挂念我们,病情一下子恶化,待我们归来时已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唉,你们公子若是遇到江神医,估计就不会如此了。”穆敬荑心有所感的嘟囔一句,引得夕瑶不觉一愣:“主子为何如此笃定?”
“嗐,江神医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医仙,他......”
“您竟然认识医仙?呜呜......奴婢若是早一点识得您就好了,那样......那样我家公子也就不会此殒命了......”说着,夕瑶忍不住啜泣起来。
一见自己惹了人家伤心事,穆敬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凑到车前,低声劝慰:“夕瑶,其实你不必如此悲伤,那位公子常年缠绵病榻,如今得以离开,对他来说未见得不是好事。
人生在世,各种欢乐,他因为受到身体束缚不得不只能看着,何况那医仙如今身在何处我并不知晓。
之前你们与之动手的那人也在找他,行踪不定,脾气也怪,就算他出手也不一定有十成把握药到病除。”
夕瑶抽抽噎噎擦抹了下眼泪,继续道:“主子不必安慰,当初我们整日看着公子受苦也明白不容易。所以他病重之时才甘愿立下誓言,此生陪同公子不婚不娶一辈子!”
穆敬荑不禁哑然:“你们如此做对那公子有何好处,恐怕他知晓了也不会欢喜吧?”
“您不知道如公子那样的人多么需要同伴,有我们四个陪着,他过得就能快乐一些,身体健全的人很难理解这种感受。
自从我们发了誓,公子精神头明显好转,虽然最终还是离开了,可奴婢相信他在最后的日子里,一定是快乐的,比任何时候都快乐!”
穆敬荑对此不敢苟同,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不好置喙。
马车驶回福全镇街市的时候,她连忙吩咐夕瑶赶去南街,顺路买几个手磨,杵臼,乳钵和石碾槽,连带着称药的戥子也买了几个。
店小二手脚麻利的将东西搬上车,主仆二人这才往回走。
马车行进途中,突然一沉,从车门处钻进一个人来,穆敬荑还未多看,下意识就一脚蹬出,正踹在那人胸口,车身晃了两晃,险些倾倒。那人死死把着车门,闷哼一声却并未摔下去。夕瑶见势不妙,一鞭子甩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