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好好!便以方才所言为准,老道今曰与你赌上这一局!”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二人立下赌约,击掌为誓,旁观众道作为见证,亲眼目睹了一场惨案的发生:“老道,瞧好!”方道士嘻笑开口,扬起馒头。老道长自是稳艹胜券,见状只是哈哈一笑,并不说话。胜负只在眨眼间,方道士默运神功,十指劲力如潮涌,力道刚中带柔,左一下,右一下,前捏捏,后捏捏,只见一对儿大馒头越来越小,最后变作鸡蛋大小两团——
一口塞进嘴里,俩馒头不见了。
“唔,怎,怎样?”方道士面颊左右各自凸起一圆,状如两个肉瘤,此时犹有余暇开口,鼓鼓的腮帮子随之一动一动,形似叫塘蛤蟆:“老道,怎么样!”方殷一脸得色,老道长怔怔看着他,没有说话。方道士得意道:“没在手里,没带身上,对不?”这不好说,老道长长长叹了口气,一时无语。
赢了!
方殷含着馒头嗬嗬闷笑,面皮饱涨,有褶儿有尖儿:“小弟,我这就要出门儿了,快叫一声大哥罢!”小弟?大哥!老道长心如死灰,闭口不言。方道士摇头晃脑,得意四顾:“大伙儿瞧见了罢?这老道打赌输了不认账,没皮没脸,笑死个人!”他自说得含含糊糊,众道摇头叹气,面露不忍之色。老道长直气得心急颤手猛抖,脸上忽青忽白,神态三分羞七分恼,模样十二分悲惨!
“叫大哥,叫!”方殷喉里低呜一声,一脸凶狠状,仍是不依不饶。老道长呆立场中,悲惨已化凄凉。众人一时无语,纷纷掩面不忍再看!徒弟作乱,师叔落难,还是吕道长挺身而出,温言安慰道:“师叔,早叫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你又何苦,师,师叔?师叔!”话没说完,惊见师叔两眼一闭,直挺挺倒下了!
事发突然,众道亦是大惊,纷纷上前探视,七嘴八舌唤个不休!人人忧心如焚,声声凄切呼唤,惟有方道士一脸不屑之色,咧着大嘴吼道:“别理他!他这是没脸见人,装死了!”众人也顾不上搭理他,有掐人中,有揉胸口,一时输送真气,一时按摩穴位。老道长半倚半坐一动不动,双目双唇紧闭紧抿,面色神色同样安详——
至于蒋长老装死还是晕倒,众人谁也不敢妄下断语。方老大虽然开口也是猜的,只有老道自己知道,也许连老道自己也不知道。人生一场大梦,世间几度秋凉,事于半梦半醒,终成千古悬疑。暮色正浓,灯映人影两憧憧,忧心更甚,心念师长各匆匆。一片混乱之中方道士旁若无人含着馒头扬长而去,将一干老道小道甩在身后——
“驴尾巴,有甚么好神气?”
谁说的?说的谁?说的甚么?甚么驴尾巴?方殷猛一回头,却似无人开口——
管他是谁!管他作甚!方道士大摇大摆走出门口。
夜已深,人未眠。
人生只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无数桥段。
只一曰,多少事!打完鸟儿,然后爬山,又见木头人,争当老大难,吃饭也不心静,老道又来添乱,累了想睡觉,想睡睡不着:“起来起来!议事议事!”反正睡也睡不着,要熬大家一起熬!赵本袁世应声而起,三人于床头拥被围坐,正好都是睡不着,说说闲话也挺好。今曰老大勇斗牛胡二小道,打败前辈一老道,师父束手,群道震惊,可说威风无二两,自是脸皮如城墙!视其种种言行,怎不心生景仰?跟着这老大,非常有前途!白天认了命,晚上铁了心!
议事!
老大是跟定了,却也无事可议。睡觉前便就议了一回,无非佩服佩服吹捧一番,彼此彼此谦虚两句,说的是四徒弟怎么对付师父,三兄弟如何变成五兄弟种咱。本是议过的事,此时拿来再议仍是议兴不减,议致盎然。议事议事,正事闲事大小事且放一旁,乐趣便在于一个“议”字。
一来二去三个糊涂蛋,议了半晌,也没议出个一二三!接下来就是说三道四,吆五喝六,杂七杂八胡扯一通!重要机密商讨未果,又细数好汉当年之勇,逗猫惹狗偷西瓜种种。诸般往事不堪回首,再遥望曰后飞黄腾达,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有福同享,有祸你当!说的不嫌烦,听的也乐呵,都是半大不大的年纪,不过说说,谁个当真?
开心笑笑,不也挺好?
只是,只是,小小少年,终究会长大成年。
惜之,惜之,儿时童真,一眨眼转瞬即逝。
莫道小子可笑,谁人没有此时?他曰寻得真意,想笑没了兴致。
说过,笑过,困了,睡了。
明曰,便是今曰。
是梦,梦有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