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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匕见

冯墨生今日的确与萧正风一同出城,只是没等抵达云岭山,他便中途折返,悄然回到了黑石县城中。

平南王女被掳一事关系重大,莫说昭衍是半路杀出来的变数,就算他真乃姑射仙的入幕之宾,冯墨生也不会将如此大事托付于外人,何况在他心里,昭衍注定是个死人。

这厢一旦有所动作,那边就有人事无巨细地向冯墨生禀报了全盘始末,他同样断定贼子不会往东,遂点了一队人马朝西城门包抄而来,正好赶上做黄雀。

如此距离之下,弩箭的威力远胜过弓箭,箭矢甫一破空便有酷烈风声大作,杀气浓重如暴雨来袭,昭衍听声辨位,心下登时一凛,抬脚蹬在城楼壁上,轻盈如蜻蜓点水,整个人化作一缕青烟,堪堪避过和尚横扫而来的一记鞭腿,鬼魅般落在了他的身后,但闻“哗啦”一声,天罗伞倏然张开,毫不留情地将和尚往前一撞,牢牢遮住了昭衍身形。

和尚被他一推,避无可避地迎上了这铺天箭雨,当即将外袍一扯,衣衫被真气灌得饱胀起来,随他双手挥动狂舞。

破衣对利箭,本该如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架不住和尚内力浑厚,薄薄一件外衫被他内力灌注,撞上箭矢的刹那竟传出金石之声,转眼间就有数支箭矢被他扫落,寥寥几支射在他手脚上,也不过刺破一层皮肉,很快被他的护体真气震开。

见此,冯墨生不禁“咦”了一声。

县衙遇袭时,他尚且被困山中,只从暗卫们口里得知贼人有刀枪不入之躯,如今亲眼所见,方知其所言不虚。

不多时,所有飞箭都被和尚挡下,他正要有所动作,背后厉风突起,昭衍窥准机会一剑刺出,和尚不得已侧身避让,没想到又有一道寒芒闪过,竟是冯墨生的铁钩杀来了!

这一钩子来得刁钻至极,待和尚发现之时,铁钩已割在了自己腰上,他脸色立变,一掌就朝铁钩拍了下去,冯墨生已知其内力浑厚,哪会主动接他一掌,钩子一抹一挑,尖端登时刺入鉴慧后腰,脚下猛地一转,整个人以匪夷所思的姿态扭曲成团,从和尚臂下一闪而过,连人带钩顺势飞退,带起点滴猩红。

若非和尚护体功夫着实厉害,这一下就能钩出他一颗肾脏来!

和尚用手一抹,掌心血色虽少,却令他后怕不已,冯墨生的铁钩显然不是寻常刀兵,其人武功又高,已找到了“以点破面”的诀窍,倘若在此缠斗下去,今日当真是死路一条了。

一念及此,不等冯墨生与昭衍会合,和尚一个箭步朝前冲去,不顾四面逼来的刀枪剑戟,双手同时击出,左右两侧真气激荡,迎面之人只觉洪水猛兽悍然冲来,脏器俱颤,浑身都似散了架,竟被他分水排浪一般推了开来,使原本被护在人群中心的殷令仪再度暴露出来。

殷令仪神色一厉,夺剑朝和尚面门刺去,这一剑凌厉非常,直取和尚右眼,任是金刚不坏之躯,总不能连眼珠子也练成金刚石。

她内力不强,剑法着实精妙,不等和尚欺近,剑尖已至他面前,眼看就要将他眼窝刺个对穿,和尚不慌不忙,手指如拈花捉蝶,轻盈地落在剑刃上,两根指头一捏一折,钢铁长剑顷刻断开。

殷令仪反应极快,一击不成当即俯身一滚,抬手将断剑掷出,顺势拉开了丈许距离,有此一合之机,周遭人群也反应过来,连忙一拥而上将和尚挡住,冯墨生与昭衍也已赶到,一钩一剑左右夹击,和尚避无可避,两手齐出抓住兵刃,内力分流相撞,三人同时闷哼一声,嘴边都有鲜血溢出,脚下纷纷倒退。

昭衍握剑的虎口崩裂,冯墨生整条铁钩手兀自震颤不休,和尚双手掌心更是鲜血淋漓,可见刚才以一敌二,是他落了下风。

事已至此,生擒殷令仪已是难如登天,和尚面上闪过一抹狠色,衣袖蓦地被劲风灌满,只见他脚下一旋,左手回荡抵挡一钩一剑,右臂却向人群挥出,这一掌何其厉害,周遭空气发出雷鸣般的爆响声,最前头那层刀戟结成的盾墙顷刻间支离破碎,无数人脏腑受创,仰面喷出一口鲜血就翻倒在地,掌力竟去势未绝,直向殷令仪扑去!

殷令仪身子骨弱,若被这一掌打中,焉能有命在?

不能生擒,便杀之!

眼看殷令仪就要毙命在这一掌之下,昭衍飞身而至,天罗伞正面迎上沛然掌力,只觉得巨浪澎湃,伞面几乎被打得凹陷变形,两股内力才算相撞抵消。

昭衍退了三步,和尚则被反震倒飞出去,那钩子又如影随形般出现在他身侧,这一回直向面门钩来,和尚不敢大意,腰身猛然向下一折,双手撑地,抬起一腿踢开铁钩,随即就地翻滚,但闻三声巨响,他连滚三圈,青砖地上也多出了三道数寸深的裂痕!

冯墨生身材矮胖,出招却是极快,夺命三钩之后又是一脚踢出,和尚半躺在地,生生挨了他当胸一击,滚地葫芦般飞出几丈远,眼看就要撞到城楼壁,这和尚蓦地一掌拍地,身躯翻转而起,却是拼尽全力,一拳砸在了城门上!

“不好——”

冯墨生方才一脚踢出时已觉不对,这贼和尚竟是以伤借力,抓住机会脱出战圈,想要破门出逃!

他飞身扑击,和尚一拳已落下,须知这城门乃是铁桦木制成,外面裹有铁皮铜钉,就算大军攻城也非片刻能破,奈何今日事变突然,负责开闭城门的兵丁来不及重新下钥,只用一根横木闩过,这木头有半尺厚,却在和尚奋力一拳下应声而断,他立刻从缝隙间闪身出去,冯墨生一钩劈下,只在他臂膀上开了条口子,终是未能将人留住。

“该死!”

铁钩一甩,鲜血飞溅,冯墨生目光阴鸷,他冲出城门,只见前方一片山林苍茫,哪里还能看到和尚的影子?

所有人都围拢过来,昭衍将伞一收,剑尖指着地上残留的血迹,道:“他走不远,追!”

说罢,不等冯墨生开口,他施展轻功飞身而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望着昭衍的背影,冯墨生眼中杀意更浓,却在转身时收敛得干干净净,他上下打量殷令仪一番,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郡主受惊了,可有大碍?”

殷令仪面无血色,只冷冷看着冯墨生,分明是羸弱不堪的模样,那目光竟能刺得人背后生寒。

对于这位平南王女,冯墨生算是闻名已久,尤其在他察觉到萧正风态度转变后,可惜现在不是对付殷令仪的好时候,他朝一队暗卫吩咐道:“护送郡主回行辕,若是再出差错,尔等就提头来见吧。”

暗卫们齐声道:“是!”

冯墨生迅速做好一番安排,命兵丁们继续严守城门,便带着数十名地支暗卫出城追赶而去。

和尚受伤不轻,逃得更是狼狈,沿途留下了不少血迹脚印,冯墨生率人一路寻踪,约莫三里地后,一条小河截断了踪迹。

河水污浊不堪,莫说是几滴血,就算一个人栽下去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岸,昭衍背对着他们,正低头寻找着什么。

冯墨生一挑眉,飞身连踏几块卵石,其余暗卫紧随其后,昭衍听得风声动静,直起身来回头一看,道:“冯楼主,你们来了。”

“人呢?”

“追丢了。”昭衍指了指小河,“血迹在河畔消失,我渡来彼岸刮地三尺也未见脚印,八成是顺水下河去了。”

“听说小山主身怀绝顶轻功,竟也追不上一个和尚?”

“那可不是一般的和尚。”昭衍摇头,“冯楼主久居京城,对江湖上的事有所不知,晚辈之前在武林大会上曾见过这和尚,他法号鉴慧,被琅嬛馆主杜允之列为七秀第六……不过,今日一战可知此人藏拙甚深,连耳目通天的杜馆主也走了眼,那一张榜单真是大错特错了。”

冯墨生眉头一皱,身边暗卫里有人曾跟随萧正风去过栖凰山,先前已觉得那和尚有些眼熟,如今被昭衍点破,登时想了起来,忙向他禀报详细。

白道有四大门派,黑道有六大魔门,空山寺两头不占,算是个寂寂无名的山野小宗,也不知修得什么野狐禅,竟有此等了得的门人。据暗卫说,这鉴慧在武林大会上的表现不过可圈可点,在第三轮比斗时败于海天帮少主江平潮之手,寡言少语,独来独往,算是个顶不起眼的角色,没想到会杀来此地,干下这等轰动之事。

然而,昭衍敏锐地注意到,在听见“空山寺”三个字时,冯墨生的眼神变了几变,似是不可置信,又像隐忍顾虑。

“冯楼主知道这空山寺?”

闻言,冯墨生回过神来,那一抹异色已是转瞬即逝,叹气道:“只是没想到区区一个小门小派竟然藏龙卧虎,却不知他一个出家人,怎么会来绑架郡主?”

“出家非出世,朗朗乾坤之下亦有藏污纳垢,谁能说得清楚?”顿了下,昭衍眉头皱了起来,“不过,晚辈倒是有所发现。”

“什么?”

“鉴慧在武林大会上处处藏拙,所用不过一套棍法和一些拳脚功夫,未曾听说过他有什么厉害的外功法门,今儿个与其交手一番,果然是刀剑难伤,一双肉掌能够切金断玉,不由得令晚辈想到了一个死人。”

冯墨生眼里精光闪动:“歧路书生,谢青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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