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里的情况却与设想大相径庭,分明千目张一张血盆大嘴,无论是哪个混蛋都难逃其口。
胸腔内的失望与愤怒交杂喷博,把眼睛里的汪汪蓝蓝蒸腾作滚滚的怒气,光影的黑与恼怒的白渐融渐增混为一谈,根本不想前因后果,根本不计对手的阴损恐怖,偏着满脑冲动誓要追那混蛋。
斩月弱弱反抽我一记耳光。
我的眼前瞬间光影惨淡。
傲狠深看斩月一眼,携满意犹未尽的绵凉。
顺带也蔑视了我分秒,与赤瑾合化为一股绵厉的魅影,乘着“飞鬼”销散了通身的彩霞。
“他……”我急躁地直跺脚。
斩月手掌突显隐忍的青光,抿嘴再抽一记耳光,眼睛里的琥珀色被染上娇艳的橙雾。
“你……”我通体冷结下来,寒气贯穿四肢百骸。
他打我?还两次?
“自不量力!”斩月一字一句,字字刻心。
“自不量力?公子指哪个方面?”有水汽附在眼眶里,黏黏腻腻得把视野也模糊不清了。
是指我自不量力今日自找霉头?
是指我自不量力与傲狠斗气,累他中毒?
是指我自不量力把脏血喂给他喝?
还是我自不量力地以为只要我以命救他,他便会待我不同?
再或者,就是我像明天就会死一般爱慕他这件事,一直都是自不量力。
“各个方面都是!”斩月短瞥我一眼,身子忽而虚软,墨轩大步伐过扶持他硬撑许久的躯体。
“今日如果不是你这灾星碍事,我家公子已经和梅姑娘一齐回龙灵帝都成亲了!”墨轩挥袖一扫,把我扫除在斩月一臂之外。
“成亲?”我默默重复一遍,再自言自语又说一遍,语调底端徘徊,始终不敢大声惊呼,只觉得这两个字比那两巴掌还要凶险万倍。
“你和陌生人说这些做什么?”药奴适时挤过来软责墨轩一句。他莹白的手指从药囊中取出一颗药丸,那药丸香似染骨,连他微捏的葱白指尖也厚染一层香痕。
他继而往斩月口中移送,嘴上似乎对我说道“吃了咱这颗仙药,保管死人也会复活的,更何况区区蠹虫之毒。斩月,你今日冲动了……”
药奴那如苏媚眼,打量过我的脸侧,脸上微弱的红印,清清楚楚影射在他精纯的黄金面具侧,竟然红得异常鲜亮。
我心里突然堵塞一口血气,憋得心快暴涨似的。
我寻求的目光探索斩月一眼,他根本不看我的眼睛,冷若冰霜。
“闲杂人等都滚远开来!”墨轩索性抗起斩月,直奔出停溪林。
斩月虚指一下药奴,大约叫他看看我的情况。
哪里要他发话,药奴早早迫不及待正要检查我的手伤,墨轩更正道“公子是叫你把雀公子扶来!管那灾星做什么!”
药奴凤目不满,偏要按照自己的主意走过来,我机械后退一步,让出雀漓萧的位置。
药奴绝然不让,用手指揪捏住我的衣袖,传染烈烈的腻香。
我反手拍送掉他的善心,不想叫他碰触。
“虫儿……你怎么样?”樱祭夜和化作人形的千目急切围绕过来,刚才的两个耳光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樱祭夜大约没有留心。
就连我也觉得,仿佛噩梦一场。
我半死不活地看了看这世间唯一关心着我的人,就在刚才我还无耻地说出那样的话。
我恐怕如墨轩所说,真是个灾星。
我机械又退一步,木然地躲离他殷切的眼神,我不想再伤害他,也不想再伤害自己。
我以为学了功夫,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结果我和三年前那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如出一辙,还是个懦弱倔强的可怜虫,无依无靠,花自飘零。
我还是那么愚蠢,那么自以为是……
现在是时候缩回自己的洞里去。
就叫樱祭夜继续过风流快活的日子。
就叫斩月和梅姑娘过和美幸福的日子。
就叫他们都离我……远去。
”樱祭夜,你可记得许诺我的三个承诺?”我突然疑问。
“记得,虫儿你现在提这个做什么?”
樱祭夜机警朝我笼靠,我微退半步,阴风阵阵吹拂过来,心里登时定下主意。
不可再害人,不可再做灾星。
“如今我只一相求,让我走……”阴风翻扯的长发迷离了眼睛,“你不许跟着我,我要自己走!”
“不行,你受伤了……绝对不行!”樱祭夜上前一扑,只扑倒缕缕空气。
我早躲得飞快,避开他探出的手。
“你不信守承诺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突然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樱祭夜急得眼睛发绿,雀漓萧推开药奴的搀扶,眼睛里盛满惊恐万状。
墨轩没有驻足,他不需要听我诉说什么衷肠。
可是他带走了斩月……
斩月也没必要听我作最后的诀别。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把眼泪忍回肚子里,我决绝阻止任何人发出声音,最后抛下一句狠毒的话“别再找我,否则找到的就是我的尸体……”
墨轩的脚,渐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