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声点,听说那位今儿就在这附近巡查,万一给他知道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回事,居然那么信他!还听他的话缩减营生,现在连放个高利贷都要偷偷摸摸的,这日子还是人过的么!”
“你小声点!你不怕我还怕呢!”声音顿了顿,他抬头,“要不上去看看?关在这里守着也不是个事。”
“上去看看。”
重重的脚步声响起,仿佛是踏进容隽心底,咚咚巨响。
听那两人对话也明白了,这两个人是曹文秀找来抓他们的,他们太低估了人心的贪婪,压根没想到三百万根本不能阻止人心的疯狂。
容隽脸色微微发白,听着重重的迫近脚步声下意识往后退,大脑迅速转动。
一个孩子,根本不可能跑过一个成年人,更不用说是两个成年人,就算他现在就跑,也逃不了被抓的命运。
容隽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刚才将苏佐支走了。
但一股恐惧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他再老成,也是个不足四岁的孩子。
他该怎么办……
心神不属间,他脚下一滑,他不受控制的往下一跌,发出咚的一声响。
“咦,有人?”
“快上去,肯定是那两个小兔崽子。”
容隽微微抽了一口冷气,再也没空思索,转头就往上狂奔!
脚步声紧随其后,也跟着急促起来,其中一人狞声喊,“别跑了,我都已经看见了你了!”
“快追!”
咚咚脚步声就在耳边,过大的心里压力还有超过身体负荷的运动让他的呼吸不受控制粗重起来,大脑一阵一阵的昏眩,胸口窒息,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了。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往上走,但脚步已经不受控制的蹒跚起来。
“还想跑?”
一声狞笑,容隽只觉得肩膀一痛,整个人被身后那股力道带的往后一个趔趄,撞上男人的大腿,无意中踩上男人脚尖,男人痛的咒骂一声,想也不想抬脚一踹!
原本就晕乎乎的容隽不受控制往后一个倒仰,重重摔下楼梯,咕噜噜的一直滚到楼梯拐角的平台上,砰的一声撞上墙壁,脑袋立刻火辣辣的剧痛,眼前视线渐渐模糊,隐约听见楼上一个男人责骂说万一死了怎么办。
万一死了怎么办?
妈咪会伤心的。
苏佐会难受的。
苏姨舅舅爷爷太爷爷都会难受死的。
他不能出事!
他不能死!
容隽摇摇晃晃的爬站起来,勉强睁开眼,眼睛里糊了什么,眼前一阵血色虚影。
他咬了咬牙,连背包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起来了,摇摇晃晃就往楼下奔。
“咦,这个样子还想跑?”两个男人哈哈大笑,一时间也起了兴致,也不急着抓人了,慢悠悠的跟在摇摇晃晃的容隽后面,很悠哉的边走边聊,保持着一段距离,像是逗弄老鼠的猫。
容隽也知道自己被他们当成了快死的老鼠,咬了咬牙,不回头。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绝对不放弃!
光线渐渐亮了起来,楼梯口的门就在眼前。
门口站着一个人。
容隽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一直保持着镇定的脸上立刻涌上绝望!
那人一看血流满面的容隽,也愣了楞。
楞完之后,他立刻扑上来了!
容隽站着不动,脸上表情麻木,虽然他想安全离开,但显然,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抱有希望了。
少些抵抗,或许还能保护自己。
他深吸了口气,才要说话。
被那人打断了。
那人一把抓住他,绿豆眼里全是焦急与恐慌,“老大,不是,容隽,你怎么了?”
容隽愣愣看着何天勇。
这是他妈妈找来的人,他不知道?
何天勇已经看到了跟在容隽后面下来的两个男人,立刻认出其中一个前不久还打了他妈一巴掌,让她跪下来叫爷爷。
何天勇看看容隽满头的血,单纯的大脑里立刻浮出一个结论,这两个人在欺负他的老大。
虽然容隽不准他叫老大,但他是真的很佩服这个个子小小相貌秀气的容隽的!
他立刻推了容隽一把,“老大你快走!我来挡着他们!”
一个七八岁的小胖墩,居然妄想去挡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好笑。
容隽吃惊看着何天勇。
那两个男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更是笑的眼泪都下来了,“混小子,你拦我,按理来说你还得叫我声爸,你就这么对你爸的?”
“你不是我爸!”何天勇胀红了脸!
“那你回去去问问你妈,你问她我是不是你爸?”男人笑的更加肆无忌惮,“来来来,乖儿子,把你身边那个小孩带过来,我带你去问问你妈。”
“你胡说!”何天勇嘶吼了声,容隽阻止不及,何天勇已经像只不怕虎的小牛犊,一头狠狠撞上了男人的肚子!
容隽看着真的跟两个人缠斗在一起的何天勇,咬了咬牙,转身就往门外跑,耳边传来男人愤怒的咆哮,他也不敢回头,一闪身拐进底楼的内部通道!
他现在上去也只有被捉的份,只要他能及时找到妈咪或者容伯伯,才会是真正的安全!
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显然是有人追了过来了!
容隽惊惶到极点,慌不择路,越跑越僻静,听着身后催命似的奔跑声,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往前一趴一滚,像是保龄球似的撞滚向墙壁。
严丝合缝的墙壁被他一撞,居然一开。
容隽滚了进去。
滚进去的刹那,追出拐角的男人也跑到了这条走廊,他诧异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那小鬼怎么可能跑那么快?
他的目光立刻落在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上。
他哼了声。
躲的还真快。
他走到门边,一脚踹开!
房门撞上墙壁,砰的一声巨响。
外间坐在沙发上聊天的几个人同时回头。
“喂,有没有看见个小孩?”他大喇喇的问。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男人委顿倒地,连点声响都没有。
无声无息击倒男人的削瘦女人惭愧看向客厅,客厅与外间有照影屏风阻隔,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首席,是我的疏忽。”
屏风上人影微动,没说话,似乎只是换了个姿势而已。
削瘦女人不再说话,看了眼过来接手的男人。
男人点点头,轻轻松松的拎起壮硕的男人,像拎小鸡似的拎了出去。
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削瘦女人看看时间,“首席,宴会快开始了。”
说完之后,她也不再催促,又安静的坐到沙发上跟同伴继续聊天,仿佛刚才那个插曲根本无足轻重。
对他们来说,的确是无足轻重。
屏风上人影微动,里面那人站了起来,看身形似乎是有些无奈的样子,他摇摇头,才懒洋洋的走向衣帽间,背影削瘦,步伐间有种奇异的韵律,优雅却又像是猎豹,蕴着力量。
男人一脚将鼻青脸肿的何天勇踹到门边,摸了摸自己脸上被何天勇抓出来的血痕,眸里冷火簇簇,有心想解决了这小子,但转念又想起曹文秀的*滋味,想了想,还是决定放他一把。
万一那女人疯似的跟他要儿子,他还去哪里找那么个不要钱的女人?
他走到门口抽烟,纳罕的看着同伴消失的方向,“奇怪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那小子都快只剩下半条命了,就算是一个人,抓起来也很简单的,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他突然皱了皱眉,“不会又抓着人先去邀功了吧?”这个念头一生起,他立刻觉得有点不安,随手将烟蒂往地上一扔,抬脚准备过去看看。
脚才抬起,他就觉得大腿一阵火辣辣的痛!
低头一看,何天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抓了未完全熄灭的烟蒂压上了男人的大腿,男人吃痛痛呼一声,一脚将何天勇踹飞,眸里爆发着狠意!
“我今儿一定打死你!”
何天勇闷哼了两声,软软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男人尤嫌不足,发狠又要继续踹,肩膀突然一痛,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道扣住他的肩膀,男人想也不想破口大骂,“哪个混蛋也来管老子的闲事!”
他一回头,正好撞进人群里一双清淡俊雅的眼里。
阳光下,覆面的银色面具熠熠生辉。
男人身体一颤,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双腿已经软了,“沈爷。”
沈晏轻轻咳嗽了两声,身边下属不用他说,立刻奔到何天勇身边,仔细查看了下,“没死,但最好赶紧送医院。”
沈晏点点头,那人立刻抱住小孩,往不远处的车走。
沈晏看向扣住男人的属下,“这是谁的人马?”
“老三堂口的。”
“交给葛奉,他自己应该知道会怎么办。”
“是。”
何天勇被人抱住,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还有些糊涂,“老大……容……容隽……”
已经擦身而过急急往前走的沈晏蓦然顿住脚步。
跟在他身边的,都是他这些年培养的下属,忠心度毋庸置疑,抱着何天勇的下属立刻又将人抱了回来。
沈晏温和问孩子,“你认识容隽?”
何天勇迷迷糊糊,呆呆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但一看就是大人物的好看叔叔,不知不觉的道,“他是……我老大……”
沈晏微微挑眼,有些诧异的看了眼何天勇明显七八岁小孩的壮硕身材,忍不住轻轻微笑。
那个孩子才多大点,居然已经成了人家的老大了?
不知道樊雅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眸光温柔下来,他轻声问,“那他在哪?”
“他……他……追……”何天勇费力的指向已经软到在地的男人。
温柔的眸光倏地一敛,射出锐利如刀锋似的冷芒。
男人身体颤的更厉害了,一股异味弥漫在空气中,裤裆已经湿了。
不等男人说完事情经过,几个下属立刻追向容隽消失的方向,原本扣着男人的下属快步走进楼梯,很快就拎出了那个被容隽遗忘的小背包,背包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沈晏眸光陡沉,快速接过背包,背包拉链本来就坏了,一拉之下,原本被盒子包裹的好好的木质圣母像立刻露出一角。
沈晏怔忪了下,这些年鲜少有波澜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滔天起伏。
这个孩子竟然带着这个。
赤子心肠,竟然触碰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冷硬如铁的心肠,他的心,不由自主软了软。
他轻轻摩挲旧物,眼底却已慢慢渗入肃杀杀意。
如果那个孩子因为找他出了什么危险,别说是樊雅,他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
身边下属交换了视线,明白沈晏是动了真怒。
看来,不仅是这两个莽撞的为了钱而做出蠢事的手下,连葛奉,连老三堂口,恐怕都要成了历史了。
自作孽,不可活。
沈晏一行人匆匆离开后一会功夫,他们不知道,楼梯顶楼的门被推开,苏佐嘟嘟囔囔的声音突然响起,“樊姨,你千万别训小隽,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想找爸爸,他也不会陪我出来。”
门口人影一闪,樊雅美丽脸上全是无奈,还有淡淡的担忧。
她往角落里找,果然找到了偷偷摸摸贴着墙壁做贼的苏佐,苏佐怪力惊人,一见她居然拔腿就跑,她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抓住这个小泥鳅。
苏佐在前面走,絮絮叨叨的嘀咕,“我们真的准备找到我爸爸就回家的,我们真的没想逃家。”他大声往下喊了声,“小隽,我们来了!”
楼梯里安安静静的,苏佐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樊雅心里不安的感觉更浓。
不是不相信苏佐,只是小隽带走了圣母像,肯定是想找沈晏的,他怎么可能像苏佐说的那样晚上就回家呢?
就怕小隽是故意让苏佐上来,自己再趁机离开。
苏佐抓抓头,“奇怪,怎么不理我?”他又蹦又跳的下楼,“小隽,小隽!我们被樊姨发现了,你别躲了啊!樊雅答应让我去找爸爸的……咦,人呢?”
苏佐站在原本容隽休息的位置,呆了呆,回头求助似的看向樊雅,“樊姨,我走的时候他就在这儿的呀。”
樊雅深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下去找找看,可能在下面。”
“他下去干嘛?难道也怕了?”苏佐没在意,笑嘻嘻的往下跑。
樊雅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目光突然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