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是在回到苏府的次年夏天,才得空回建福庵来看望师父与一众师姐妹的,可惜那时候庵主已经易人。一经打听才知净空师太早已云游去了,大约已经走了半年左右。
谢小桃兀自愣了一愣,现在是九月初,与前世净空师太离去的时间大致吻合。想到这里,她的心里竟生出一片莫名的恐慌,似剧毒一般在身体里急速蔓延。
……
在送走陈玉珍以后,谢小桃被留在了禅房里,抑或说是她自己要留下来的。
“师父,您为何要说那样的话?”谢小桃问道,鼻尖竟是泛起了一阵酸涩。
净空师太抬起眼帘看着谢小桃,“什么话?”
“好端端的,您为何要把徒儿托与他人?”谢小桃眼眶微红,挣扎了半晌,终归还是将那句不愿意触及的话问出了口,“师父可是要离开了?”
净空师太没有回答,看着谢小桃的目光益发深邃了。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徒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想才几月未见竟是又聪慧了不少。
这种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净空师太索性也就没有打算再瞒下去。她点了点头,承认道:“的确是有这个意思。”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当对方承认的时候,谢小桃的心还是猛地紧了一下,刹那之间,头顶的那片天空已是被黑云遮盖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师父为何要离开?在庵堂里不是挺好的吗?”
这般着急的样子落入了净空师太眼里,她竟是笑了起来,温和的目光中却多了丝辨认不明的亮光,好像也是不舍。“是挺好,但于我来说这里终归只是个驿站,哪怕停留很久,也还是要走的。”私底下的时候,她也不再以贫尼自居,用一种亲切的口吻告诉谢小桃,她决定离开是很久以前就定下的事。
“师父……”谢小桃欲言又止,能出去走走是件好事情,可这里毕竟也生活了这么多年,与弟子们积累起来的深厚感情,又岂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师父,您以后不打算管徒儿了吗?”
“该教的,我已经教你了,就算留下来也不能再教你什么了。”净空师太幽幽地说,吐纳间也是染上了一层无奈之意。
“可是徒儿还没有与师父相处够。”谢小桃紧紧咬住了下嘴唇,说到底她与净空师太的缘分还是太过浅薄。既然上苍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为何又要她面对与师父的离别?她素来重视感情,最是厌恶的表示生离死别。
“傻丫头,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胆怯的小女孩儿了,还要粘着师父吗?”净空师太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注视着谢小桃的目光益发慈祥、温暖。
就是这样温暖的目光才是谢小桃心底最为割舍不下的牵挂。是的,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儿了,不可能再如以前一样,整日缠在净空师太的身边了。更何况,现在的她,除了是净空师太的徒弟外,还是侍郎府的四小姐,身份与以前也不同了。
虽是如此想着,她还是想挽留住对方,“就算不再是以前的小女孩儿了,也还是师父的徒弟。难道师父真的忍心要徒儿承受这分别之苦么?”
“说到底,你还是太过执着,”净空师太缓声道,“未来的路始终都是你一个人在走,与师父分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谢小桃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执着的分开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净空师太站起了身子,“当日,你随苏府的人回去,你能说那不是分开吗?”
“可那不一样!”谢小桃固执地反驳。
“不一样吗?”净空师太反问。“都是一样的。”
“可这一次师父是去云游,再次相见便是遥遥无期,又怎么会一样?”有些分开,一旦开始便是一辈子。谢小桃凝视着对方,明亮的眸子里只映出了师父的影子,那份不舍之情似洪水般汹涌地冲入了心海。
净空师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为师倒是真希望能带着你去外面转转,你本是不属于那个宅子的,但这条路是你选的,旁人也是左右不了。”
听到这话,谢小桃猛然一惊,莫非是师父知道了什么?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净空师太,却见对方已然走到了窗子前,只留下一道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