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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来到皇宫求见时,已经将近黄昏,秦瑄还没有“下班”,伏在御案后专注地处理着奏折,他极少把公务带进后宫,一般都是处理完才离开办公之处,至于他的万寿节,虽然举国上下都欢庆起来,但反倒没他什么事,前朝有礼部和内务府,后宫有昭昭,他的生活节奏依然是不紧不慢,按部就班,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秦瑄的这种“稳”,也正是作为老一辈代表人物的端王从来不反对皇上“独宠”后宫的原因——当皇上的,只要政令清明,勤勉不怠,上对得起江山基业,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就是好皇上了,管他私生活到底是自律还是混乱呢?
秦瑄对于他们秦氏皇族来说,真的算得上是一位优秀的帝王,中兴的明君了,比起平庸守成的先帝,不知出色多少倍,他们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那位名声不甚好的贵妃娘娘,其实还真的什么事儿都没做过,论起安分守己,再没有比她做得更好的了,宫里掌权的那几位,论起“本分”二字,可比不上她。
因为皇上的“宠”,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一次南疆之行,让她被万人传诵,但实际上,这位贵妃却是将安分守己贯彻到底的人物,别说张扬跋扈仗势欺人摆宠妃嘴脸了,就连宗室内眷都极少见到她,即便见到她,也是一团和气,不揽事不摆谱,宗室内部对她的评价很是不错。
他们这些皇室出身的老人们经过见过的女人何止凡几?对于后宫嫔妃的秉性,心里都门清,不是张扬的那个就是坏的,也不是温柔的那个就是好的,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在皇宫中生活,这句话最是应该牢牢记住。
对于这些皇上的私德问题,端王不过是在心中一晃而过,连深思都懒怠,那些在宫外私传贵妃坏名声的,不过是家中有女希望凭着裙带关系一飞冲天的勋贵大臣,这样的人家,没有作为顶梁柱的男人,便只好将主意打到女人身上,家族的衰败已经显而易见,早就不值得他重视了。
只是今天迎接的南疆一行,看那文玛公主的架势,只怕还会给皇上的生活带来一定的变数。
端王不是那等新晋的重臣,涵养是足足的,耐心等着皇上处理完了政事,才慢悠悠站起来抖抖衣袖,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向门口的小太监表达了求见的意思。
小太监早在端王前来的时候,就打算悄悄向里面的李连海禀报,无奈端王一听皇上还在处理政事,竟拦下了他,非要等皇上处理完才肯让他传话,他一个小太监,可不敢得罪端王这样深得圣心的老牌权贵,苦哈哈地跟李总管说了,见李总管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心里才踏实了下来。
这次,没有耽搁,端王和小太监就听到里面传出低沉威严的声音,“传端王。”
端王迈着毫不老迈的矫健步伐进了养心殿,小太监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出了口气,艾玛,这马屁也不是好拍的,差点就拍到马腿上,以后他还是老实点吧,没那个能耐,就别吃那碗饭!
端王进去后,目不斜视,将一套臣子面见圣上的礼仪做足,才在秦瑄无奈的“平身”中直起了老腰。
秦瑄开玩笑道,“端叔祖就是多礼,怎么说也不听,你这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不肯悠着点来?”
端王仿佛没听见皇上的调侃,一本正经地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臣虽然年迈,自认腿脚尚利索,脑子也清楚,还能再为皇上、为大乾献几分薄力,还请皇上不要嫌弃臣老迈!”
秦瑄难得噎了一下,但瞅瞅对方那白花花的头发和胡子,只好无可奈何地笑道,“总是端叔祖有理,罢了,朕也不强求,只是端叔祖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宗室里那帮臭小子连朕也不怕,就怕端叔祖发火,朕还指着端叔祖给朕镇住那群猴子呢!”
端王声音苍老却不失爽朗地笑道,“老臣谨遵皇上圣意!”
来往说笑了几句,君臣奏对的气氛消散得一干二净,轻松了不少,端王紧绷的面庞也松缓了不少,虽然沟壑更多了,但明显看着更加顺眼。
“端叔祖这时候前来见朕,可是南疆那一行有什么不妥?”秦瑄问,端王最近忙的事情不多,也只可能为了此事进宫。
端王点了点头,沉声道,“回皇上,老臣前去迎接时,发现那领队之人居然是南疆的摄政公主红公主,另外,她还携带了一位妹妹前来……”
秦瑄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是经过见过的,自然明白,使臣朝贺却带着本国公主,通常意味着什么。
“那缇的想法一向是天马行空,不受拘束,今日老臣观那红公主,气度斐然,言行洒脱而得体,于南疆人中威信甚重。老臣觉得,传闻中那缇欲册立红公主为王太女,只怕未必是空穴来风,那缇派遣她前来大乾朝贺,是否为了增添对方坐稳王储之位的筹码?而若是想要圆满完成任务,老臣以为,红公主恐怕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朝贺。”
秦瑄挑了挑嘴角,眸色转冷,“可是现在,他们是战败国,容不得她们随心所欲,朕的皇宫,可不是想进就进的地方。”
端王明了皇上的态度,对这个话题并没有进行下去,只要皇上不愿意,哪怕对方的公主是个天仙,也推不到大乾的地盘上,倒是另一件事,令他更加挂心。
他试探地道,“皇上,据老臣所至,那缇国主儿子女儿不少,因那缇没有王后,其他妃子身份几乎都不相上下,这些儿女只怕也未必就全部对红公主心服口服,若是南疆的这位培养多年的红公主出了事,那南疆会不会因此大乱……”
秦瑄动作一顿,看向端王,端王脸上表情如常,只是那双精光毕射的眼中,闪动的是不可错认的幽冷杀机。
半晌,秦瑄摇了摇头,“此计若是用在别人身上也罢了,对那缇却效果不大,这位红公主虽然是那缇比较出色的女儿,却并不是唯一的,只是那缇当初树立了红公主的地位,就再也没有动摇过,并不是源于他多么宠爱红公主,而是南疆的国情就是如此,弱肉强食,以实力为尊,伦理纲常比大乾薄弱许多,红公主若是死了,南疆人只会认为她没本事,并不影响他们另选继承人,但此举却可能激起南疆人的敌意,大乾虽然打胜了他们,却没有打垮他们的国力,南疆还有再战的实力,此时此刻,实在不容两国交恶。”
秦瑄说得有道理,端王只能放下了这个无比诱人的主意,“既如此,老臣便派人盯着文玛公主一行,不让他们耍花样,等朝贺结束,便送他们离开。”
秦瑄点了点头,“就如端叔祖所言,如今咱们已经处于不败之地,一动不如一静,端叔祖且不必担忧。”
端王得了皇上劝慰,也不再焦躁。
秦瑄留端王用了晚膳,向外人传达了他对端王的满意和器重,这才放老人回家了。
他自己则转身去了永寿宫,不过几步路,进去便听到容昭哄孩子的声音,似乎是在软绵绵地唱着歌谣,“小船儿,摇啊摇,小宝贝,要睡觉……”
秦瑄的心温软得一塌糊涂,一股汹涌的感情席卷了他的灵魂,他就那么站在殿外,神情恍然地听着,殿外的众奴才吓傻了,一个个噤声不语,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