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雨露都为君恩,做为臣民的人岂能对皇帝有不满?有不满那就是大大的不敬,就是一个不小的罪名儿。
沈小小抬头迎着皇后愤怒的目光:“我不敢。”她不再自称儿臣,也没有谦称为妾:“只是皇上和皇后不把我当作是太子妃,又何必非要让我应这个名儿?”
“你,大胆!”皇后扫一眼皇帝,对沈小小是动了真怒;因为沈小小如此的口无遮拦,最终倒霉的人自然是太子:“你这是在指责本宫吗?!”
沈小小依然直视着皇后:“我不敢。只不过今天的事情让我明白过来而已——原本就不是什么复杂事情,细细的一查或是深入想想,哪怕是对我有三分的信任,岂会有刚刚的责问?”
“我自入宫以来,也不是没有做错事情,但是自问在大事大非上绝没有半点的错处。可是,事关我的名声,事关太子的名声,事头皇家的名声,皇上和皇后却先入为主认为我做了对不起太子的事情。”
“我冤枉,我也担不起。今天能辩的清楚,可是他日再无辜被冤,一时间说不清楚时呢?还不如现在就去冷宫或是庵堂,还能落一个清白名声,也算是全了我同太子的夫妻缘份。”
她说到这里再次叩了一个头:“请皇上和皇后成全。”
皇帝淡淡的道:“你,是在怪朕了?”
“是。”沈小小看着皇帝:“我没有做错却被责难,只要有人要谋算我——在这后宫之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次又一次,我都要被责难一番,为什么?”
“想来想去,也唯有求去了。”她没有半点的惧意,反正都已经豁出去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现在就算是皇帝和皇后大怒之下发落她,也不过是废了她的太子妃之位罢了:她求得,可不就是如此。
皇帝看着沈小小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看向太子:“你说呢?”
太子欠了欠身子:“儿臣认为太子妃所说,嗯,太子妃也没有什么错——其实求去的人不应该是她,应该是儿臣才对。”
他说到这里撩衣跪倒在地上:“算计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用?不就是有人想要算计儿臣嘛,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波及到太子妃。”
“太子妃说的也有道理,与其次次无奈的被动应对,次次都提心吊胆的辩白,还不如求去。真要自根本上解决此事,儿臣认为还是废了儿臣的太子吧。”
“自去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如此的算计太子妃,嗯,她也就不是太子妃了。儿臣情愿带着她远走边关。”
皇后的脸色一变,不过看一眼太子最终还是跪倒在地上:“说错他们小两口谁都无错。”她虽然不想为太子妃开脱,但是太子妃和儿子是一体的。
何况她现在明白过来,太子妃并不是在拖太子的后腿,相反,太子妃这是在为太子出头。
她身为母后岂能坐视?
“算计来算计去,说到头来还不是因为妾?只要妾不是皇后,只要妾远走回到故土,再有算计也不会算计到他们小两口的头上。”
“真要再无这些恼人的事情,自根儿上来说,应该是妾求去。妾,请皇上成全,准了妾的请求,让妾回故乡去看看,为皇上守那一片国土……”
皇帝大怒:“都闭上嘴巴!你们这哪里是求去,你们这是在责怪朕!是在逼朕!你们、你们也和朕用上了心机?!”
“在这皇宫里,你们都如此,朕还可以信谁,还可以倚重谁?!”他想不到事情居然一发不可收拾了。
太子妃求去,太子也求去,最终连皇后都求去:他真准了,他这个皇帝也不用做了——会让后人如何评说他这个皇帝?!
沈小小偏就不是一个怕死的人,或者说,她深知皇帝此时再怒,也不可能真的拿她如何,所以接了一句:“这宫里皇上可信任的人很多,二皇子、三皇子甚至是谨王;还有皇贵妃、贤妃、淑妃等各位娘娘。”
皇帝瞪着沈小小,很想很想大吼几句,但又看一眼皇后怎么也吼不出来:人是不能废掉的,而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
真说出来,那就真的伤了他和皇后的夫妻之情,也会伤了他和太子的父子之情。
“朕不准,不准!都给朕滚回去思过!”他不知道如何说,最终只能把人骂了出去。
皇后知道事情差不多了,便想叩头告退,但是不想沈小小却叩头后来了一句:“皇上如果不能相信我,还请皇上给我另安排住处思过。”
“不是太子妃,不敢也不好居于东宫。”她说的慢条期理的,淡定的看着皇帝,把皇帝那涛天的愤怒视若不见。
皇帝盯着沈小小,第一次发现他的这个儿媳妃胆子大的惊人:“你说什么?!”每个字都如雷炸响在人的耳边。
沈小小面不改色——反正皇帝不会真的把她如何,就连让人打她一顿也不会,她有什么可怕的?
比嗓门大吗?她虽然不敢和皇帝真的对比,但她的嗓门儿真得不小,所以被吼上几嗓子她是真的不怕。
“请皇上下旨给我安排思过的住处,或者请皇上给我一个承诺——我可不想时不时就被人指责一番,不是假的就是不贞。”
“我的心真的挺小,且如今心脉还受损,万一被人如此的冤枉来冤枉去,不知道哪天就可能活生生的气死。”
她还真是没有什么不敢说的:“请皇上成全。”
皇帝气的都哆嗦了,盯着沈小小半晌也没有让沈小小低下头;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匹夫不可以夺其志了——就是一个小女子,他身为帝皇也不能改变其志向。
虽然沈小小的确是被冤枉的,也的确不是一次了,而每次事发的时候他也没有认为沈小小是无辜的:可是,他是皇帝,是皇帝啊!
“好。以后再有敢指责你与太子的不是,朕先打上所有牵扯的人三十大板再说。你,现在可满意了?”
皇帝最终妥协了,因为他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和一个小女子生气对峙起来没有完吧?
如果他可以把这个小女子推出去斩了,那他早就这么做了;但是他能杀了太子妃?当然不可以。
能打一顿太子妃吗?当然不可以——真打了,那他就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打儿媳妇的皇帝了!
打不得骂也不怕,他还能如何?也只有答应了她,然后让她赶快滚出去,不要再在这里惹他生气。
皇后的心终于落了回来,连忙叩头想要告退:太子妃的胆子真不小,不过倒也为太子做了一件实在事情。
“父皇,那今天这事儿找到主谋后,”沈小小却并没有就此就算了:“还有上次的事情,查清楚后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吧?”
皇家的事情因为太过复杂,或者因为牵扯到皇帝心头上的人,时不时就会不了了之:不管之前事情闹的多大,皇帝说不问此事也就算了结。
沈小小却不想这样算了,如果她不让整个六宫的人知道,她这个太子妃是个不要命的,只怕今天这样的事情会层出不穷。
东宫里的人不安份,那也只是小打小闹,有她和太子来应对就当是餐后娱乐了;可是六宫之中的人不安份,时不时的闹到皇帝面前,那才真是要命呢。
只不过这次沈小小料错了,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情是出自于东宫,只不过是借助了六宫人的手而已。
皇帝瞪着沈小小:“朕自然会让人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请父皇重责主谋之人,绝不能姑息任何一人。”沈小小还是跪的挺直,看着皇帝是半步也不相让。
皇后也为她捏了一把汗,但也知道她如此拼命是为了太子,所以也及时拜了一下:“请皇上给皇儿一个公道,也是皇上对皇儿的爱护。”
皇帝咬牙:“朕,会把主谋之人送到东宫,任太子和太子妃发落——如此,你可满意了?!”他问的人是太子妃。
沈小小叩了三个响头,心甘情愿、老老实实的三个响头:“儿臣谢父皇。”这就表示她满意了,还是没有遮掩的直接。
皇帝一挥袖子:“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犹豫的看着皇帝:“父皇,我们思过几天?”他问的很是认真,可是却换来皇帝的大怒:“你们思什么过,应该是朕思过!滚——!”
皇帝的最后几句话,御书房外的人听的很清楚,所以也就很快传遍了六宫:先开始有人暗喜,以为皇后和太子要倒大霉了。
可是事实证明,皇后和太子什么事情也没有,他们母子离开御书房时很平静,之后也没有任何皇上要问罪的旨意。
更让六宫所有人吃惊的是皇帝的旨意,以后再有人到御前言说太子或是太子妃不是者,先打三十板子才允其说话。
虽然没有说不准人们再说东宫的是非,但是三十板子啊,能挺下来的人有几个?
皇帝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皇贵妃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后看沈小小,现在就和在御书房不同了,那真是越看越满意了:“你,就不怕皇帝厌了你?”
沈小小闻言看一眼太子才看向皇后:“母后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她虽然在问皇后,但是没有等皇后回答:“真话就是我不怕父皇厌了我,我又不是六宫的妃嫔,我只是太子妃。”
“假话嘛,就是我怕父皇厌了我,但当时只是一时气急欠考虑,还请母后不要生儿臣的气,多在父皇面前为儿臣开脱一二。”
皇后笑了起来,看向太子道:“你的运气不错,居然能娶到如此有能有谋的太子妃。你,不要只把心思用在那些莺莺燕燕身上,太子妃才是真会为你着想的。”
“因为东宫那么多人,唯有太子妃和你是真正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它女子,都还有各种各样的机会,可是太子妃没有。”
她这次是真的劝诫太子,出自于真心,被沈小小所感动;她的真心,当然还是建立在疼爱太子上,因为沈小小是真的很好,所以她为太子好才会劝太子。
如果沈小小很贤良,但是对太子没有帮助,她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好人,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在六宫之中,都是不需要的。
皇宫里需要的永远都是有用的人。
太子微一点头:“我有分寸的,母后。”他没有答应皇后,因为他有他的考量。
他要给沈小小不是多一点疼爱,而是独一份的疼爱:除了沈小小,他不需要其它的女子。
不过现在他还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不说这样的话;他不惧什么,但是不能让人误会了沈小小。
皇后听到太子的话,明白他没有听进去,不过并没有再劝说下去;有些话点到为止,再说了儿子倒底比媳妇亲,她也不过是说给沈小小听的。
还有一点就是,她要教儿子也不会当着媳妇的面儿来教。
太子抬头:“母后,还有一件事情儿臣要知会母后一声——魏国的使臣这两日便会入宫,魏国公主的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你把人家的脚弄断了,要如何有结果?依母后来说,还是娶了她吧,反正东宫也不少她一个。”皇后说完看了一眼沈小小:“你不要介意,你待太子的好太子都知道的。”
沈小小摇头:“儿臣不介意。”她说的再真没有了,就算东宫里再多几个女人,她也不会介意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魏国的公主太过咄咄逼人,一样的话换个说法,太子和她真不介意她到东宫里来。
反正进了东宫后就是东宫的人,就只能在沈小小的手下讨饭吃;至于太子,在他的眼中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其它的女人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罢了。
所以现在有多少女人不算什么,他也不会碰她们一根汗毛,重要的是以后他的家里只有一个沈小小。
太子淡淡的道:“我让她进东宫倒没有什么,只是怕父皇到时候不会同意的。”他也没有再多说,只是对皇后说前些日子就是他阻了魏国的使臣进宫,如果皇帝问起来,就让皇后照实说。
皇后倒是有几分担心,可是再问太子也不肯多说什么:太子信得过皇后,可是信不过皇后宫中的人。
看着太子和沈小小离开,皇后叹口气:“这孩子,自小到大都是个有主意的,什么话要说、什么话不说,你硬是拿他半点法子。”
郑宫正笑了:“那还不是皇后的福气?娘娘您养的是人君,可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乖乖娃儿。”
皇后闻言回头:“你呀,就是会逗本宫开心。”
太子给沈小小捏肩膀:“只怕还是静不下来,刚刚对母后说的事情,今儿不会发作,明天也就是肯定的,左右不出这三天。”
“哦。”沈小小不担心,因为太子都知道了,他肯定是有了对策:“需要我做什么?”
太子抱她入怀:“给我一点时间。”
“嗯?”沈小小听不懂了:“是人家要发动吧,我要给你什么时间?”
太子叹口气:“给我一个足够让你能留下的时间。”
他知道。
沈小小垂下了眼皮,他永远都能知道她心底说不出来的那些犹豫,可是她现在依然没有答案,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对太子说什么才好。
太子微笑:“我不是逼你,只是让你考虑。如果你最后依然要离开,”他扳过来沈小小的肩膀来:“要对我说,不要偷偷的离开——答应我好不好?”
沈小小看着太子的眼睛脱口而出:“我就是说出来,又能如何呢?”
太子看着她没有作声,只是紧了紧双臂;他也不知道他会如何,他是太子,他背负着整个天下:他如果不能留下她来,就只能放她走吗?
他的心一痛,把沈小小的头轻轻按在他的胸上,他心头生出一个念头来:我,可不可以和她一起走?!
不可能的!他可是太子。他放得下大梁,可惜的是他的那些兄弟们却不会放下他。
因为他在太子之位上呆了多年,在很多大梁人的眼中就代表着正统,不论是他的哪个兄弟取而代之了,都不能让他活下去:他活着,就意味着永远有人忠于太子,就意味着无数可能与变数。
但,他的心还是一拱一拱的,那个不可能的想法在他的心里拱来拱去,就是不能安安份份的消失。
魏国的公主殿下凰,现在的一张小脸上不管妆容如何的精致,都难掩她的病容:虽然只断了一只脚,可是那份屈辱却让她几乎想死。
如果不是因为挂念着远在魏国母妃和皇弟,她真的会和大梁太子同归于尽。
煎熬使人老。
从前凰是不懂这句经常挂在母妃嘴边的话,现在她才真的懂了。
“今天还是没能入宫?”凰看着冯大人,嘴边浮现的不是无奈也不是对冯大人的安抚,而是冰冷的讥笑:“人们不是说你是大魏最会说话的人,也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吗?”
“现在,你身为大魏使臣,在自家公主被伤后,连进宫面见他楚国的皇帝也做不到?我大魏养你多年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此时还能为本宫咬几口楚国人出气呢。”
冯大人已经木然了。
他开始的时候也悲愤,也同情凰公主,甚至是有着怜惜的:花样年华被人断了一足,以后就成为一个残缺之人。
那个大楚皇后的宝座,和凰公主根本无缘了;因为,皇后首先要是一个全德全福之人,岂能让一个有残缺的人母仪天下?
不要说是楚国,就是魏国也不可能册封这样一个女子为后的。
可是后来,在凰公主整日的谩骂与刻薄中,他所有的悲愤都化成乌有,更不要说什么同情了。
他现在甚至认为所有一切都是上天对凰公主的责罚,是凰公主罪有应得;如果不是肩负着使命,他根本就不会多看一眼凰公主:他能把凰公主丢下独自回国的。
如今,他也只想着让楚国皇帝信守承诺,让凰公主和梁国太子尽快完婚;然后再出兵去相助十一皇子:他也就可以离开梁国回去魏国,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凰公主了。
至于以后凰公主的日子——和他有关吗?梁国太子有多厌恶凰公主,甚至不惜一刀斩下公主的一足来,也不让其有为后的可能,还能会给公主一个舒心的日子?
不过冯大人关心是,梁国太子能有多少法子折磨凰公主;做为臣子他不能对凰公主如何,所以只能寄希望梁国太子可以为他出口气了。
“今天就能入宫。”冯大人并没有对凰公主说是何人带他们入宫,更没有提他为这一次的入宫,在大梁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求到二皇子的门下,又是如何说动二皇子的。
“只是,二皇子说要先要得到我们冶铁的秘术抄本一份,才能带我们入宫去面见他们的皇帝。”
凰公主闻言拿起茶杯来就掷了过去:“你、你居然做的出来如此有辱大魏的事情来!一个皇子就能拿捏的你抬不起头来,就能要胁我们交出秘术?!”
“殿下,不如此我们入不了宫。因为您是将来的右太子妃,我们能和梁国皇子们谈的条件并不多,总不能答应转而支持二皇子他们吧?”冯大人眼皮也不抬,至于被弄的一身湿,他也完全不介意。
凰公主没有选择,除了答应外她还有其它法子?!
冯大人知道凰公主只是心里不痛快,所以就把他当作了出气筒:不管他是如何说动二皇子的,凰公主都会发作他一通的。
“还请殿下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出发。”他说完叩头转身离开,因为要入宫面见梁国的皇帝,他总要好好的收拾一番,不能丢了魏国的脸面。
凰公主又抓起东西来掷过去,斥责冯大人不分尊卑,居然敢指点她如何做事:凰公主却不知道,就在她发作冯大人的时候,太子身边的暗一在京城的东门迎了一队人马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