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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元修的居处面阔五间,进深一间,前后有廊,出了前廊便是正殿。嘉兰关军事管制,战时无甚访客,来者皆是军中将领,府中布局便无讲究。
元睿歇在元修房里的偏屋,暮青跟着元修进院时,屋里急急忙忙出来个亲兵,元修见那亲兵面色紧张,便沉声问:“我大哥情形不好?”
“不是!”那亲兵道,瞥了眼屋里,“是……圣上又来了。”
圣上?
元修下意识看了暮青一眼,暮青面无表情进了屋去。
屋里药香熏人,吴老领着齐贺和两名御医围着床榻转,窗边置了把阔椅,步惜欢融在椅子里喝茶,衣袖如烧云,灼了窗台金黄落叶,衬那眉眼懒如画。
“臣周二蛋,恭请圣安,吾皇万岁。”暮青进屋,一本正经地行礼。
喀!
步惜欢将茶盏往窗台上一放,衣袖漫不经心拂开,暮青膝前忽觉有风来,再弯不得半分。
那一拂不着痕迹,吴老等人听见暮青的声音转身时,只见她欲跪请圣安,步惜欢搁了茶盏,笑道:“免了。朕闻周爱卿寒热未散身子正虚,西北秋凉,地上寒,莫染了寒气。”
元修跟在暮青身后,瞥了眼步惜欢的衣袖,又听闻他的话,不觉英眉微蹙。但只一蹙,他便敛了神色,行礼道:“臣元修,恭请圣安。”
“爱卿也免了罢!腿上还有伤。”步惜欢懒洋洋道。
“谢陛下。”元修直起身来,却未抬头,举止恭谨道,“臣兄中毒卧榻,陛下日日探问,实叫臣心中感念。”
“你怎么也来文官那一套?朕说了,不必如此。”步惜欢好笑地瞧了元修一眼,言罢笑意便淡了下来。
帝心自古难测,元修猜不出步惜欢的喜怒,便只恭谨答道:“是。”
步惜欢便不再理他,瞧向暮青时笑意又重回眸底,问:“爱卿身子好些了?”
暮青正往榻上望,闻言答道:“回陛下,好了。”
“那便好。爱卿乃国之栋梁,闻卿染了风寒,朕心甚念,寝食不安。本想今日来瞧过元睿便去瞧瞧爱卿,爱卿便来了,不知是否朕与爱卿心意相通?”步惜欢眉目含笑,窗外秋意浓,那笑却叫人忽觉桃李春花一夜开。
两名御医垂首,眼观鼻鼻观心,显然听习惯了。吴老未辞官时在御医院,圣驾好男风的荒唐事日日耳闻,虽多年未见,到底也是耳闻目睹过的,便也垂首不语。唯齐贺眉头紧皱,他早就听闻圣上好男风,却不知圣上如此美丑不忌,周二蛋这副相貌,圣上也戏逗得起,他倒有些佩服!
元修恭立一旁,只有他知道圣上知她是女子,此番言语听来,实有轻薄之嫌。他眉宇沉着,抬眼时眸底辰光微寒,道:“陛下……”
“陛下,臣是来为大将军的兄长验伤的。”元修刚开口,暮青便道。
少年面色冷淡,话颇直白,元修不觉眉峰暗压,圣上喜怒难测,又捏着她女子之身的把柄,她如此直白冷硬,怕是不妥。他上前一步,将暮青半遮在身后道:“陛下,是臣请英睿将军来为臣兄验伤的。”
“哦?”步惜欢支着下颌,本无气恼意,看着元修将暮青半挡在身后,反倒面色淡了些,再瞥向暮青时,那笑里便带了几分牙痒。
“何故需验伤?”步惜欢明知故问。
“臣以为,臣兄中毒之事有蹊跷,故而请英睿将军来验验伤。”元修道。她的话他不怀疑,但如今元家富贵已极,敢动元家的人身份必贵,若说是她认为事有蹊跷,她必得罪幕后那人,她孤身一人,无根无基,易被人欺。不如他扛下来,报复之事要那人冲着他来,他是西北军主帅,身后有元家,想动他可不容易。
元修抱拳立着,窗外日头渐高,照着窗台金黄叶,晃得眉宇似染尽大漠金辉。望着他,便如望山关广阔,烈日不落。
暮青望着元修,面上清霜浅化。
步惜欢唇边笑意渐深,眸底神色却淡了些,道:“哦?那是要验一验。”
说话间,他不紧不慢地起了身,容颜覆一层秋辉,如画,却望不真切。只见他走去床榻边,两名御医垂首恭立一旁,吴老和齐贺端着药碗让开,步惜欢回头看了暮青一眼。
暮青走过来,元修跟着她,两人一到,床榻边顿时便塞满了人,一股子熏人的药味直冲鼻间,夹杂着淡淡的腐臭气。
元睿仰面躺着,半身赤着,穴上扎着十数根银针,浑身青紫。吴老等人正为他换药草,只见他左脸颊处一块溃烂伤,皮肉已烂得不见了,青紫的脸上露出白牙森森,帐中光线昏暗,人躺着,如一具腐尸。
除了左脸,元睿右掌和右臂上还敷着捣烂的药草,应该也是虫咬之处。
暮青伸手探了探元睿的颈脉,脉息微弱,时有时无,看来人已是枯木朽株了。
“敢问吴老,所敷药草为何物?”暮青问。
“老夫调制了几味祛痈疖肿毒的药,又添了玉芙蓉。这玉芙蓉乃大漠独有之物,散蛇虫之毒颇有奇效。”吴老道。
“那虫咬之处可还在持续溃烂?”
“睿公子刚从地宫抬出来时,溃烂处仅豆大,自大漠一路回来便是这副模样了。老夫以药草敷了一日,略有见效。”吴老摇头叹气,他在军中多年,将士们常有被毒蛇咬伤之事,他对蛇虫之毒有些心得,但此法治疗睿公子的毒伤却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