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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于渊瞪了白泽许久,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他缓缓松开拳头,将视线移到身边的茶盏中。清澈的茶水在轻轻晃动,细碎的波光映在眼里,却突然令他回忆起那夜的湖面与残荷。朱于渊抑止住汹涌的心绪,又将目光转到白泽身上。
此刻正是白昼光线最好的时候,可左看右看,却只见白泽将整个人都密密包藏在玉白衣衫中,衣衫材料甚为精良,却不带一丝花纹,浑不似以往讳天中的瞿如、重明等人。朱于渊眯起眼,想瞧清他的模样,可他的脸也严严地藏在面具后,面具下即为高高的衣领,除去异光闪耀的双眸外,连一丝脸部细节都没有露出。朱于渊暗暗叹息一声,又朝他的双手瞧去,却见他竟然戴着一副织锦手套,竟像是打定主意要将整个人都隐藏起来。
朱于渊满腔恨意中渐渐混杂了怀疑。他朝朱云离的侧面瞥了一眼,心中想道:“却不知他可曾见过白泽的真面目?”正思想间,却听得内室中传来脚步声。
他猛然收回思绪,望向内室,却见一位年约三十四五岁的男子被两名宫人搀扶着,缓缓踱了出来。那男子戴着乌纱折角冠,穿一袭盘领窄袖的明黄色罗袍,黄袍胸肩处绣着团龙纹样,左肩盘龙处更绣有日纹,右肩则为月纹。他腰间有琥珀色束带,脚下著一双玄色靴子。他负手而立,注视着屋中三人。
朱云离和白泽站了起来,朱于渊不待朱云离眼神示意,已随即立起。他只道另两人定要行甚么跪叩之礼,正思忖自己是否要依样画葫芦。朱云离却已与白泽二人朝皇帝行了一礼。朱于渊见他俩居然只如普通江湖人般拱手作揖,心中微微吃惊,转眼却见那皇帝似习以为常、浑不在意,他稍一犹豫,便也照样办了。
但听皇帝问道:“云离。这位就是你的儿子?”朱云离道:“是。”皇帝点了点头,道:“很好。”
他遣退宫人,在正中的扶手椅上缓缓坐下,略一示意,朱云离等三人便也回归座位。过得一会,皇帝的声音复又响起。他低低地说道:“中秋佳节转眼又将到。朕平生最爱见的事,就是骨肉团圆、家人欢聚。”他将眼光投向朱云离父子,须臾,又慢慢移到白泽身上,眼中竟似寓含极复杂的神色。
朱于渊心知不该盯着他看。便垂下眼。听得朱云离与皇帝叙了几句家常话,白泽却始终一言不发。他仔细听朱云离的陈述,却只说因江湖恩怨,导致父子阔别多年,好不容易方才复见,而对于过去与天台派的种种细节行为,却一概未提。他突然忆起那夜湖边樊千阳那句“罪臣之后在哪里”与白泽喊的“你听过密令,务须格杀。不可活捉”来,心下顿时对那皇帝生出几分不满,暗暗想道:“你说你爱见团圆欢聚之事。可你却下令活活拆散了别人的家。”
想到此,心中又是一痛。忽然听到皇帝咳嗽了几声,说话的语音也轻了不少。朱于渊抬起眼,却听朱云离在说:“圣上身体尚未恢复,还宜多多静养为佳。”
那皇帝低声道:“朕的身体很难恢复了。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了。”朱于渊听他的话颇为奇怪。禁不住瞧着他,有些出神。皇帝忽然也望着他。微微笑了笑,朱于渊见他相貌清秀。除去眼角有几丝皱纹外,周身洋溢着一股斯文端然的气质。朱于渊寻思道:“看他不像心狠手辣的人,怎的说杀人便要杀人,莫非相由心生这句老话,其实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