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瑜微笑点头,正要吩咐左右取地图来,一名亲兵突然跑进来,报道:“禀督堂,圣旨来了!”
圣旨来了?
堂中众人“唰”的同时起身,跟着陈奇瑜向外紧走。刚出大门,几匹马已到了跟前,当中一位一身太监装束,后面几人却是锦衣卫。
陈奇瑜天启六年由户科左给事中出为陕西副使,对当今天子身边的太监一个也不认识,只听说过名字,遂迎上道:“陈奇瑜见过公公,未及远迎,还望公公包涵。”
那太监也不答话,跳下马,“陈奇瑜接旨!”说着展旨在手。
陈奇瑜后退几步,一甩袍袖,双膝跪下,几位总兵跟着一起跪下,“臣陈奇瑜接旨!”
“秦中荒盗相仍,残困已极,歼除余党,赈恤灾民,洵属目前要着。计安重地,自不得顾惜小费,致遗后患。秦省发赈留饷,朝廷轸念已至,详筹善后,务期盗孽尽消,饥民复业。还会督抚鼓励道将,速图剿定,以奠岩疆,方称朝廷至意。”太监宣读完后,将圣旨交到陈奇瑜手里,才露出笑模样,上前扶起陈奇瑜,“总督大人快快请起。”
“多谢公公。”陈奇瑜起来,一抬手,朝堂内一指,侧了半个身子,恭敬道:“公公请。”
那太监微笑点头,当下与陈奇瑜并肩进门。
“奇瑜任给事中时,先帝身边的公公也认得几个,您却是眼生,想必是当今在潜邸时的旧人。敢问公公贵姓?”那太监道:“在下高时明,正是在信王府时当的差。”
进了正堂,陈奇瑜让了高时明正座,上了茶,自己侧陪,几位总兵下手站着。
高时明喝了口茶,瞥了眼陈奇瑜,笑道:“总督大人可知洪承畴为杨鹤求情,接着就伸手要饷银一百万两,又跟着要求截流陕西税银六十万,再跟着又要求将明年的应征饷银五十万两截流。当年万岁爷宠信袁崇焕那会儿子,都没给过宁远这么多。您说,这天下的督抚还有比洪承畴胆儿大的么?”洪承畴上表要饷银的事情陈奇瑜已经知道,对这事是支持的,这不管是战是抚,银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洪承畴能向朝廷要来银子,他这五省总督也能轻松些。陪着笑道:“公公说的是,洪承畴是忒张狂了,但这是有杨大人的前车之鉴呐!抚局之败,就败在没钱安置流贼啊!五六年来,盗寇横行,破城屠野,势若燎原,莫可扑灭。盗众我寡,盗饱我饥,内鲜及时之饷,外乏应手之援,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饷,为一劳永逸之计,恐官军鹜于东,贼驰于西,师老财匮,揭竿莫御呀!眼下各处灾荒,米料草束腾贵数倍,平贼后还须赈济,措给耕牛种子,督开荒地,无一不取给于钱粮啊!”
高时明边听边笑边点头:“万岁爷何等聪明,怎能不明白这些?所以尽管兵、户二部都入不敷出,皇上还是逼着熊明遇、毕自严拿出二十万,洪大人所请截流也都照准了。”才二十万?陈奇瑜一怔,暗道这也太少了,但想想朝廷的苦,也只能暗自轻叹一声,好在截流税银准了,也算是皇恩浩荡了。
“圣恩高厚,我等惟有鞠躬尽瘁,将贼剿灭干净,才好慰圣心啊!”
“说得好,就凭大人这一身胆,定能剿灭贼盗。”
高时明打个哈欠,陈奇瑜忙起身道:“公公一路劳顿,请先歇息一会儿,奇瑜再给公公接风。”
高时明却打起精神道:“这倒不必了,咱家还有差遣,洪承畴可是在固原?”
陈奇瑜道:“洪大人这会正在固原平贼。”
“那好,咱家就辛苦些,再去跑一趟固原。唉,皇差在身,咱家这老骨头可是轻松不得。”高时明说着还给自己捶了捶胳膊。
陈奇瑜向左右吩咐一声:“来人啊,给公公奉上仪注。”
顿时,便有幕僚将早已准备好的银两呈上,高时明眼中亮光一闪,满脸堆笑,连声谦让:“嘿,这如何使得,陈大人为国事操劳,咱家如何能要你破费。快收回去,快收回去。”嘴里说着收回去,那目光却始终定在那银子上。
陈奇瑜笑道:“微薄心意,还请公公不要嫌少才是。公公若是不收,倒是本官不是了。”说完不由分说便将那些银两端到手中,然后递于随高时明来的锦衣卫。
“岂敢岂敢,那成,咱家也不耽误总督大人了,咱家这就去固原。”高时明不再推脱,笑着收下,便要告辞前往固原。他这一趟也真是枉跑了不少人,先去西安,哪知陈奇瑜却到了榆林。等到了榆林,那洪承畴又跑到固原去了,累得他够呛。
“本官这就派兵护送公公前去。”陈奇瑜说完便命家将带领一队亲兵护送高时明前往固原。
“有劳陈大人了!”
当下高时明也不再耽搁,在陈奇瑜的陪同下出堂上马径直离去。
送走高时明,几位总兵随陈奇瑜返回大堂。贺虎臣突然有些奇怪的嘟囔一句:“洪大人为什么要替杨鹤求情?”
杨嘉谟他们摇了摇头,陈奇瑜则是叹口气道:“兔死狐悲吧。”
叹气之余,不禁想道,却不知日后自己是否也会有杨鹤这一天,届时又是否会有人替自己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