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望江城十里开外,大军之中霍然回头,听有人来报:“后方发现敌军!初探是赤水城大军!”
“赤水大军?”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走过来粗喝一声,额头的刀疤将一身的煞气衬得更深几分,五官刀刻一般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看着吓人。他直接端了身后背着的一双大锤,提锤上了万赤马,骂骂咧咧,“娘的!背后捅刀子!老子去跟他拼!”
这汉子正是自由军的副统领巴贺。因身量气质像极了冷霜凝死去的大哥常虎,便将他带在了身边,原是派他在丘图城的黑市上坐镇,但因这一路有战事,便还是将他调了回来,反正那边也已被自由军暗中掌控,他不在说来也有好处。
那些家族表面上是从了,背地里自然还会有小动作。冷霜凝不介意有的人为了自身利益动点小手脚,但她不能允许有危害赤子烈和她一手建立的自由军的事。这些家族并不知道,自由军的人早就混进了黑市各个角落,这些人都是仙奴坊出身,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的,都是察言观色和演戏的高手。
冷霜凝把巴贺调来身边,一来为了助战,二来也是为了摸摸黑市那边各家族在她离开后的动向。
眼见巴贺上了马,不少将领纷纷请战。
自由军分成了男子军和女子军,女子军中的副统领伊蛊是名纤瘦的女子,走起路来婀娜多姿,看身姿便知是个美人,只可惜头上罩着面纱,无人看得见她的容貌。唯有冷霜凝知道,那面纱下,一只眼睛已盲。
伊蛊本是南方小城里一户人家的女儿,曾被招入仙宫修习仙法,只可惜家族败落,她入仙宫不过一年,便被发配为奴。她入仙奴坊时年纪尚幼,眼睛是年幼做粗活时被护院给打瞎的。一张本该美丽的容貌给毁了,她便练了一身好身段,靠着身体在坊中的争斗中活了下来,设计杀了当初打瞎她眼睛的护院,手段毒辣,心冷残酷,但却是重情义的女子。
她身手不错,只是修为低了些,仍在下仙期,但却是豪不惧死,听了传令官的传报便也翻身上马,腰间一双弯刀夜色里寒霜如雪,声音冷极,“天下男儿皆薄幸!亏统领还视拓跋家小子为友!众女将们,跟我走!活剐了这不恩不义之徒!”
两名副统领上马,全军待命,只等冷霜凝一声令下。
她却立在林子里不动,一袭玄黑战甲,面容如雪。她回望那百里外隆隆奔来的赤水城大军,眸光如黑暗里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那亮色清澈如水,不怒不躁,只是立在那里,便让躁动请战的大军纷纷静了下来。
“全军。”她手中鸳鸯刃在夜空里划出一道电闪般的弧,刺破望江城方向的夜空,喝,“攻望江城!助烈王破城!”
望江城?
三万大军顺着她的刀锋所向,望向望江城,不知她意图何在。
但却是没人问,也没人质疑,大军在少女刀锋直指望江城的一刻,军锋齐整掉转,化作她手中那一柄仙器利刃,向着望江城劈斩而去!
大军所向,兵锋直指的方向,一袭玄黑战甲的少女回头,望向身后赤水军的方向,声音淡淡如水,淹没在隆隆杀声之中。
“谢谢你。但,我为何要撤军?”
“为何要撤军?”这句话赤子烈也在问。
望江城下,玄黑战甲的男子在神骏的万赤马上回头,望向身后的仲奚,深黑的眉宇拢在天光里,沉铁般厚重,“立刻去十里外自由军驻扎之处,把阿然接来!”
赤子烈军令下得果断,回头一指望江城,苍龙战锤横扫而去,一道黑气在万军头顶扫去,直砸望江城门,整个暗沉天空里的云都被这道轰鸣之音震散,赤子烈在轰鸣之声中大喝一声:“一刻钟!给本王攻破城门!让自由军来时,看见咱们打开城门迎他们入城!”
一声军令,五国大陆最精锐的第一军黑风般扫开一地血尸,直攻望江城门!
望江城自然也收到了战报,说是赤水军从叛军身后合围而来。他们等着叛军惊慌失措,仓皇撤军,士气大失之时,再反扑追击!
然而,望江城方面没想到,这个烈王,和那个乱纲之子身份的女子,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
赤子烈和冷霜凝都没有想过撤军,这念头压根就在两人头脑中出现过。
为何要撤军?
望江城已经快要守不住了,与其仓皇撤军,不如兵锋所向,抢破了望江城!待赤水军来时,咱们城头再战!
两军杀伐之中,传令官再来报:“报!姑娘率领自由军向此方向杀来,助殿下攻城!”
才刚刚让仲奚去接冷霜凝的赤子烈,闻言于万赤马上朗声大笑,痛快大喝一声:“知我者,阿然也!就知道她也不会退!”
传令官低着头,暗地里撇撇嘴——既然如此,你们俩一路上还闹什么别扭?这不是挺有默契的么。
万赤马乃是炎国脚程最快的妖马,十里路程瞬息便到!冷霜凝率军来到望江城下的时候,赤烈军已劈斩至城门下,破城就在眼前。
冷霜凝一挥手,离婴、长生,阿卿、霸王、龙傲、妖儿、黑子、雷霆这些元老除外,以图腾为首的在喀丘山脉来收服的二十多只妖兽首领也纷纷现身,冷霜凝手下大将齐聚,一指前方城门,“攻城!”
……
赤水大军来到望江城下之时,看见的便是一地尸身、血腥扑面、满目疮痍的大战之后的场景。望江城门紧闭,在远处一线天光微现里,更显得整座大城黑压压一片,静寂如死。
城内连灯都没点,但以修仙者的神识,怎能不知城内有人?
帝京仙宫的监军长老面色难看,眯眼看向拓跋尘,“拓跋少主,是你说要率军突袭,声势浩荡,乃是攻心之策。叛军深陷包围,必然自乱阵脚!可如今呢?望江城已失!此罪,是你向陛下去领,还是你父向陛下领?”
拓跋尘的脸埋在晨光尚未逼来的黑暗里,看不真切神情,语气却是温和不改,“监军长老何必如此?城失了,可以夺回来。望江城守军守不住这城池,我们赤水城的儿郎可以将它夺回来。流的是我们的血,拼的是我们的命,监军大人还是一旁观战吧。”
他语气虽温和,话却微凉。那监军长老一蹙眉头,拓跋尘便银枪一指,下令攻城!
然而,他刚一声令下。
城门之上,灯火大亮。冷霜凝和赤子烈双双站上城头,赤子烈手中提着个人,朗声笑道:“拓跋少主,要攻城,我赤烈军和阿然的自由军同样要流血(禁词)拼命,不如,就先从此人的血开始流起吧。”
赤子烈手中的,不是旁人,正是被冷霜凝抓来的拓跋尘的大哥拓跋裘。
拓跋裘人似在昏迷中,被提在赤子烈手中半点动静也没,城下的赤水城大军却隐隐震动,齐齐看向拓跋尘。
拓跋尘尚未反应,便听身旁监军长老说道:“被叛军所虏,本就是耻辱。如今又被拿来要挟。拓跋少主,城重还是家重,我想你拿捏得清。朝廷待你们拓跋家不薄,赤水重城,千年望族,令兄若是于叛军之手被害,那是为朝廷捐躯,陛下自有封赏。若是被拿来要挟,今日这大军一退……”
那长老挑挑眉,不说话了,意味明显。
身后的赤水大军却有所震动。今天跟着拓跋尘来的,都是他的嫡系,他们知道大公子这些年没少暗地里陷害少主,这样的人今日死在城头,也算除去一块心头大病,名正言顺。但此事若是少主下令,那自当别论,朝廷的监军如此言说,未免叫人心寒。
这是拿他们这些人的命不当命啊!只要能拿下城池,他们的命在朝廷眼里压根就无所谓。
拓跋尘看向那监军,却在这时,一道散漫不经的声音随着一线天光由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