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是陈矩的义子,眼瞅着又要再立大功,陈矩对其自然青眼有加,将后院儿原来冯保用作书房的独院儿给了他,一应家什,更是头一份优待,偏还没人嚼舌头。
从半夜就开始折腾,朱翊钧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打发着陈友去弄点吃的,随陈默去了东间,脱鞋上炕,仍旧难掩兴奋之情,问陈默:“少言,你说,要是让今日那几个目无君父的科道官儿们看到朕坐着你那大孔明灯飞上天,他们会怎么想?还敢将那奉先殿失火扯到朕之德行上?”
“您说呢?”陈默不答反问,挨着朱翊钧坐到炕头,说道:“可惜时间太紧,不然的话,做一个龙形的大孔明灯,灯市上那么一放,万岁爷坐在里头,也别飞的太高,冲地下那些逛灯会的人们说上两句话,啧啧,那效果,内臣敢保证,绝对黑压压跪倒一片,再多的谣言都不攻自破。到那个时候,别说打建州右卫,您想打哪儿就打哪儿,绝对是振臂一挥,天下景从!”
“退而求其次罢,龙形孔明灯日后再说,有你现今这个朕已经十分满意了……臭小子,你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不怕你笑话,昨晚朕一夜都没睡着觉,闭上眼就是万民跪伏的场面,小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么渴盼着初八早点到来……”
大明朝历朝二百余年,历代皇帝都很重视上元节,成祖迁都北京之后,将东华门外,十王府与照明坊之间宽敞的街道辟为灯市,东西长可达二里,从正月初八开始,至十五达到高朝,十八日结束,每晚花灯,烟火照耀通宵,鼓乐杂耍喧闹达旦。“贵贱相还,贫富相贸易,人物齐矣,妇人着白绫衫队而行,富者灯四夕,贫者灯三夕……”是一年中,京城百姓最热闹的时候。
陈默尚未领会过那般盛况,只从历史记载中窥测一二,闻言一笑:“万岁爷别着急,内臣准保给您准备的妥妥帖帖……对了,昭陵那边帮着内臣的老赵跟老刘他们比较有经验,要不您下一道旨意,让他们进京帮着咱吧,京城这边的人对那大孔明灯还不熟悉,难免出岔子……”
“行,回头你把名字写给朕,朕回去就下旨!”
朱翊钧十分干脆的同意了陈默的请求,忽然一笑,压低了声音:“见到思琪了么?”
陈默闻言,脸色顿时暗了下来,摇摇头:“今早咱去慈庆宫给娘娘请安,思琪根本就没进宫。咱倒是有心去张府找他,可惜……”心里嘀咕:要不是你棒打鸳鸯,乱牵红线,老子何至于如此窝憋?
朱翊钧知道张鲸为什么处处为难陈默,加之这件事情确实心中有愧,见陈默霜打的茄子似的模样,居然不知道如何安慰,愈加后悔起当初太过极端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朱翊钧有点后悔提到这个话题,憋了良久,总算憋出一句:“放心吧,思琪对你有情,为了救你死都不惧,现在知道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朕定然会将她转赐于你,一时间脸热罢了,迟早会见你的。”
朱翊钧犹未所觉,那个“转赐于你”却刺痛了陈默的耳朵。他已经从陈友的嘴里知道了朱翊钧赐给思琪盘龙佩的事情,一直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去,对朱翊钧的恨意也烟消云散,此刻却再次不舒服起来。
可不舒服又能如何呢?想想对方的身份,他又释然了。人家贵为九五至尊,天下都是人家的,自己这儿是拿思琪当宝贝了,在人家眼里,不过也就是个可以打击敌人,抑或酬谢功臣的物品罢了。
“但愿如此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他突然有些失落,一语双关,可惜,朱翊钧却没有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