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念头一出现,陈默便感觉身体一重,所有幻觉刹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胸口沉重如山的压抑。沙袋压的他无法呼吸,他拼命撑开沉重的眼皮,大声呼喊,发出的声音却比蚊子哼哼声大不了多少。
“咦?”一名番子惊讶的望着陈默:“这小子命还挺大,刚才明明没动静了,怎么好像又活过来了?”
“还真是,这种差事咱哥俩办了没一百回怕也有八十回了,吃了‘千日醉’再压上沙袋,还能醒过来的,这小子可是头一遭!”
“可说呢,真他娘的邪了门了……你去再取个沙袋儿,再加二十斤,不信他不死!”
“得,咱这就去,哥哥等会可得将这事儿上报,这么难办的差事,得多讨点赏钱!”
“赶紧去你的吧,啰哩啰嗦,万一出了岔子,小心张公公砍咱俩的脑袋!”
听到此处,那名番子吐了吐舌头,狼撵似的出了牢门。随着他的动作,陈默的心也倏地沉了下去——这是唯恐老子不死啊,张鲸啊张鲸,老子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居然使出这种毒辣的手段对付老子?
胸闷的感觉愈发严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陈增鼾声如雷,根本就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陈默简直有些绝望了。
对于一个十分了解历史的人来说,他是知道压沙袋这种伎俩的,跟后世的躲,猫,猫,“抑郁症”跳楼差不多,可以让非正常死亡变成正常死亡。他相信,当明天某些人发现自己的尸体时,汇报上去的一定是某种类似突发心疾之类的借口,更有甚者,还会将自己的死亡跟陈增联系起来。这种可能更大一些,不然的话,不能解释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又将他跟自己关在了一起。
一石二鸟,好毒辣的手段啊。陈默能想通一切,偏偏却无能为力——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的挣扎都是徒劳的,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是如此。
他绝望了,却没有彻底绝望,就好像后世一个叫石康的人写的那样,绝望的程度是无止境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有希望。
只是,偏偏他也看不到任何生还的希望……直到恍然听到门外远远传来的喧哗,一个熟悉而又亲切此刻却又无比愤怒的声音:“滚开,朕乃九五至尊,挡路者,格杀勿论!”
他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他不知道朱翊钧为什么会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出现,他只知道,自己得救了,他只知道,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的尔虞我诈残酷黑暗,在他的心底深处,依旧对它充满了无穷的眷恋。
朱翊钧本来已经返驾,对于一个知道分寸的皇帝来说,深夜出宫,传出去,搞不好又得惹得那帮子言官们刮噪,而那是最令他感觉厌烦的事情,他是不会为了一个陈默而主动去招惹那种麻烦的。
可与那个大汉将军掌班闲聊的过程中,掌班无意中透露出诏狱中的种种黑幕突然让他不安起来。这种不安愈演愈烈,终于强大到让他暂时忘记了外廷的那帮言官。而当他夤夜闯入东厂寻找陈默时,东厂番子们推三阻四扯皮推诿的行为愈加证实了他的预感。他暴跳如雷,直奔地牢,在大汉将军们的护卫下,犹若天神下凡,一脚就踹开了关押陈默与陈增的牢门,在灯笼的昏黄光芒照射下,看到了陈默,也看到了压在陈默胸口沉甸甸的沙袋!
“杀了他!”朱翊钧用力一指陈默旁边茫然的番子,同时喝道:“把冯保跟张鲸都给朕找来!”
此刻已经有人将陈默身上的沙袋搬了下来,闻听朱翊钧此言,他顿时一惊,忍不住疾呼:“小爵爷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