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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蝮蛇现身
洛阳城外,细柳营驻地,郭虎禅擦拭着自己那杆还没有用过的黑色马槊,他所在的军帐里,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是整备着自己的兵器。
熊津都督府陷落,五千将士尽数战死,当这个消息从长安传向帝国各郡县时,整个帝国都陷入了压抑的气氛中,自从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不知有多少将士战死,但是那时候,每一次都伴随着帝国开疆拓土的胜利。
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时代的光荣经过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如今终于消逝殆尽了吗?对于那些已过而立之年的帝国百姓们,心中都会生出这样不可遏制的念头来;熊津都督府的陷落是帝国自开国八十余年来,他们第一次听到帝国军队战败的消息。
而在那之前,即便是最贫穷的村落的孩子,他们从小听到都是帝国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光荣历史。
洛阳城里,无数的世家子弟们开始成群结队地一起北上了,他们几乎绝不部分都是庶出的子弟,在承平的年代里,他们除了逐渐堕落成纨绔子弟,每天流连于青楼酒肆,还能做什么。
“他们已经出发去朝鲜行省了。”郭虎禅身边,忽然有人说道,郭虎禅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他知道身边同袍口中的他们是那些在马球场上认识的那些洛阳城里的世家子弟还有那些江湖游侠。
从太祖皇帝时代开始,就准许世家子弟,江湖游侠自发成军,随帝国军队出征,他们没有军饷,自备武器盔甲和战马,没有抚恤,但是却可以同样获得军功爵。
郭虎禅清楚,这些自发组织的世家子弟和江湖游侠的小型军队,个人战力都不太差,但是却没有什么指挥可言,尤其是现在朝鲜行省糜烂的局势,他们这样小股小股地前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送死没什么区别,可他却无法去指摘这些前不久还在洛阳城里花天酒地或是斗殴生事的世家子弟和江湖游侠。
这些在太宗朝最后的光荣中出生的年轻人,选择了他们看来天经地义的方式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细柳营上下都在等待着枢密院的命令,没有人愿意继续待在这安全的地方,从长安和洛阳成群结队出发前往朝鲜行省的世家子弟和江湖游侠,让他们感到羞愧。
校场上,郭虎禅握紧了手中的黑色马槊,胯下的透骨龙轻盈地跃着小步,只要他一提马缰,就会随时朝前冲刺,对面的苏文焕手中同样提着一杆马槊,注视着郭虎禅。
终于两人在同一时间动了,透骨龙强健而修长的四肢几乎是几个步幅间便爆发出了最强的冲刺速度,郭虎禅手中的黑色马槊如同一道乌光,带着马匹冲锋的巨大力量刺向了对面同样疾驰而来的苏文焕。
随着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两人两骑交错而过,几乎是刹那间,冲出了十数步的透骨龙猛地转折,掉过了头,驮着郭虎禅朝同样控马转身的苏文焕再次冲锋起来。
困难地格挡着郭虎禅的一击后,苏文焕果断地认输了,他的曾组苏定方是当年开国名将中最善使马槊的,除了尉迟敬德,罗士信等寥寥几人外,没人可以跟他相提并论。
本来郭虎禅跟苏文焕学习马槊的枪术,苏文焕倒是高兴得很,本来半年时间里,郭虎禅虽然学得极快,可还是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自从郭虎禅能和透骨龙做到人马合一后,借助着透骨龙这匹通灵性的神骏,他在马上已经打不过郭虎禅了。
“没法打了。”苏文焕看着郭虎禅胯下长嘶起来的透骨龙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忍不住叹道,这匹通灵的神骏爆发力,速度,力量,耐力都比他的战马强,更可恶的是透骨龙还会口咬脚踢,就算是两人贴骑近战,他那匹战马也是完全给彻底踢打咬得没了脾气,他输得更快。
郭虎禅笑了笑,一匹透骨龙这样的战马对于骑兵来说,足以弥补比自己强的人在武力上的差距,正所谓良马如友,而透骨龙便是他的战友。
下了马,郭虎禅牵着透骨龙和苏文焕一起去了马厩,现在的透骨龙已经能在马厩里和其他战马和平相处了,只不过却显得相当高傲,其他公马要是敢靠近它,必然会被它狠狠教训一顿。
“调动命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来?”郭虎禅和苏文焕交换着各自的意见,熊津都督府的陷落和朝鲜行省的叛乱很可能让帝国军队过去用铁和血缔造的秩序就此崩溃,到时候其他对帝国心怀不满的属国也同样效仿那些新罗叛军,引起的连锁反应是目前的帝国无法承受的后果。
“应该快了,不管如何,枢密院都必须尽快做出调动军队北上的姿态,否则局势难辞啊?”苏文焕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在经历了开始短暂的沉默,如今整个朝廷都处在了汹汹的骂声中,尤其是枢密院,几乎成了丧师辱国的罪魁祸首。
那些世家子弟和江湖游侠,向衙门报备后,领了文书前往朝鲜行省,也不愿意应募加入折冲府,固然是他们散漫自在惯了,受不了帝国军队那森严的军纪管辖约束,但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对朝廷的不信任,他们认为与其相信内阁和枢密院,还不如相信自己手里的刀剑。
“我只怕长安城里,那些人还在明争暗斗。”郭虎禅却是语带讥讽地说道,贺正阳派人给他送了密信,虽然他那位皇祖母用办法保下了程务挺这个枢密使,并且让他接手薛讷退下来的太尉,可是枢密院还是受到了冲击,皇帝和内阁都想办法往枢密院安插进了自己的棋子。
现在枢密院里的人事恐怕一片混乱,程务挺能做的就是先约束各地的帝国军队,比起百姓们只是骂骂,帝国军队内部几乎已经要闹翻了,他们这驻扎在洛阳城的细柳营还算好,辽东各郡的折冲府都快闹出兵变了。
熊津都督府的五千帝国士兵大部分都是辽东出身,而辽东各折冲府里也有他们的本家子弟或者亲朋好友,熊津都督府陷落的消息传出后,这些折冲府的士兵就数次请求前往朝鲜行省镇压叛军,同时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地方折冲府的将领和枢密院下派的参谋们安抚了辽东士兵的情绪,同时也等待着枢密院的命令,可是没人想到的是枢密院最后的命令是让他们坚守驻地,不准出兵朝鲜行省。
虽然有不少人能理解枢密院命令背后的意义,现在辽东的军力全部加在一块也就三万人左右,新罗人的叛乱,让辽东各郡那些归化时间不长的契丹人,女真人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安全了。但是这样的命令在感情上他们却无法接受,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底下的士兵解释,尤其是那些死了亲人和朋友的士兵。
朝鲜行省南部的山地里,李秀行已经完全没有了他在长安时的俊逸,满面的血污让他这个曾经如同贵公子一样的缇骑司百户看上去就像是个狼狈的亡命徒一样。
看着身后还剩下的最后两个小旗,李秀宁的眼里闪着阴狠的目光,他本来接受了父亲的命令,前往北方清除文皇帝生前在缇骑司里安插的钉子,他一直都做得很好,直到到了北庭都护府的治所蓟县,在那里他得到了缇骑司在朝鲜行省的人传回来的情报。
那份情报上的消息很简陋,简陋得几乎看上去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李秀行还是从里面看到了可能的危险,于是在除去蓟县缇骑司的那些‘钉子’后,在朝鲜行省缺少人手的他不得不亲自带着一群好手,伪装成商人前往朝鲜行省。
在过去帝国强盛时,不止是枢密院管辖数以百计的都督府,缇骑司同样在帝国霸权治下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充足的人手,任何对帝国不利的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送到相应的都督府下的缇骑司,送往长安城。
而朝鲜行省在以前,缇骑司有充足的人手来监视那些本地豪强,但是修文年以后,随着鸡林州都督府的撤离,缇骑司的人手也长期陷入了不足中。
李秀行不得不冒险亲自前往此前已经陷入小规模叛乱的朝鲜行省的北方,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等待他的是一个陷阱,那个将情报送出来的总旗已经死了,剩下的当地缇骑司人员要么被杀,要么被策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