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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老实人
金碧辉煌的暖阁中,刚刚去探望了钮钴禄氏的叶昭在同兰贵人叙话。钮钴禄氏似乎更喜欢教导iǎ阿哥,对于时局不怎么过问。
而今日,暖阁中气氛微有凝肃。
“你也是为临江府的事儿吧?”兰贵人叹了口兰uā气,轻轻放下了茶杯。
她刚刚看了邸报,发匪李秀成部大破吉字营,陷临江府,江西巡抚胡林翼自尽殉国,一时间天下震动。
李秀成,兰贵人算是记住了这个悍匪的名字。
“是。”叶昭一脸肃容。
“你可有什么法子?”
叶昭沉声道:“请皇嫂宽心,臣弟定取李秀成首级”
“好,有你这话儿我就放心了。”兰贵人可真有些担心发匪南下,看势头,真是来势汹汹呢。
“臣弟此来,还有一事。”叶昭斟酌着说,固然,李秀成部渐渐配备了步枪令人压力倍增,胡林翼这位中兴之臣,同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并列的“四大股肱”竟然早早死于军之中,委实令人嗟叹,更令人感慨世事无常。
但叶昭,却委实不是为了战局而来。
“哦,何事?可是为僧格林沁而来?”兰贵人足不出户,倒是什么都知道。
叶昭笑道:“同亲王之误会,臣弟自有分数。”
“那是何事?”兰贵人兴趣盈然的坐定了身子。
“臣弟是为江西巡抚人选而来。”叶昭一字字说。
兰贵人显然不太明白叶昭的意思,问道:“老六这般早就定了人选?你消息够快啊?”
叶昭沉声道:“那倒不是,正是因为京师远在万里之外,信息闭塞,是以臣弟才想,江西巡抚该当由两宫太后乾纲独断,如此才可稳军心、定民心。”
兰贵人一呆,固然,应叶昭之请任用提升广东官员倒是偶有为之,可若说任命一省巡抚,尤其又是外省封疆大吏,这,这可就是明目张胆同北京争权了,过些日子京城任命的巡抚上任,可不一省出了两个巡抚?
叶昭继续道:“江西战局瞬息万变,变幻莫测,等消息传递到京城,战场却早就成了另一番景象,是以臣弟认为,若想早日剿灭发匪,东南战局需太后决断,如此方能调度有度,决胜千里。臣弟想,六王定会懂太后的一片苦心,京师的王公大臣也断无异议,就算现下不明白的,等日后平了发匪,才懂太后之圣明。”
又道:“太后说过,臣弟办洋务、办火器,‘这些人必有骂你的时候,你却要任劳任怨’,今日臣弟同样要说,为了大清国,太后又何尝不是忍辱负重?”
兰贵人渐渐平静下来,端起茶杯轻轻品了口茶,叹口气,想了会儿,道:“你呀,死的都被你说活了。”
“臣弟不敢。”叶昭躬身,一副请罪的样子。
“也罢,你说的在理儿,想来用什么人你有了计较吧?”兰贵人瞟着叶昭,语气平淡。
“是,臣弟保举一人,安微合李鸿章。”
“李鸿章?”兰贵人第一次听这名儿。
“此人翰林出身,才堪大用,在苏州大营帮办军务的条陈无不慧眼独具,臣弟以为,其才比之胡公尤胜三分。”
“哦?”第一次听叶昭这么夸人,兰贵人侧螓首琢磨了一会儿,道:“就依你,可你这么一说啊,我还真好奇,明日引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如你说的这般好。”
“臣弟领命”叶昭心说兰贵人果然聪颖,既然拿定主意同京城争权,那就兵贵从速,明儿见了李鸿章这懿旨也就下了。至于见李鸿章,一来或许如她说的一般是好奇,但最主要的还是以示恩宠,告诉李鸿章,这官儿啊,是我给你的,你效忠的对象是我而不是景祥。这再正常不过,若真将两宫太后当成摆设,当成任自己利用的工具,可也未免太iǎ看她二位了。
想来不久江西就会出现一省两巡抚的怪现象,而怎么帮李鸿章这个巡抚坐正才是自己要考虑的问题。
……
从观音山行宫回府,就听下人禀告监察局总务官周京山来访,在uā厅等候好久了。
叶昭换了便装,洗漱过,这才去见周京山。
周京山这个人,守旧刚强,脾气极倔强,脑袋有些不开窍,是以有时候未免令人又爱又恨。
就说前不久,因为一桩案子他就跟柏贵闹了起来,陈年旧案,柏贵手下一位师爷收受了某洋商的贿赂,而紧接着英法联军进广州城,随后叶昭主理广东,对于洋商投资兴业极为宽松,那行贿的洋商本来就是想得到特许在西关行商,谁知道无端端进广州城都变得极简单,只需办手续备案,立时觉得自己那银子送得有点冤,跟柏贵的师爷讨要银子未果,随即就跑去监察局揭发。
周京山就铁了心要办柏贵这位师爷,柏贵好说歹说也不给面子,最后闹到了叶昭面前,才以柏贵师爷“退银、通告”收场,柏贵又如何不会记恨这个昔日手下的县丞?
“通报”是叶昭发明的,倒是觉得对现在的官场未尝不是一种极佳的冲击和威慑,正因为消息闭塞,是以处理官员时通报全省,可令他们知道当今省府官场风气,令他们谨iǎ慎微,知道哪些错误犯不得。
而今日看周京山一脸严肃,叶昭就知道准没好事,笑着进了uā厅,道:“你这个活阎王是来闹将军府的么?我现在见你心里都忽悠,其它官员又如何自处?”
周京山忙见礼,脸è有些尴尬,今日,还真是来将军府办案的。
“说吧,甚么事?”叶昭大马金刀坐下,接过iǎ婢奉上的香茗。
“公爷是否曾经跟下官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公爷的亲人也不例外?”周京山躬着身,但自有一股凌然正气。
叶昭微笑道:“不错,这话我说过,也记得,我还说,你不要怕,放心办差,一切都由我给你作主。”
周京山脸上闪过一丝感jī,心情委实矛盾,可咬了咬牙,还是道:“是,谢公爷卑职此来,正是记得公爷的话,来查办案子。”
“哦?”叶昭就笑了,周京山一身正气自己固然欣赏,而实则也是一种御下之术,用他唱黑脸,帮自己做自己不能做之事,帝王身边有忠有jiān,也是此理,平衡之道,自己虽不必学帝王,但条条大路通罗马,御下之道千变万化,却有其共通之处。
“说吧,什么案子。”叶昭琢磨着,难道是自己在广府银行的股份?可创业创国之初,踩线是难免的,自己问心无愧,在自己领导下,广府银行也必定会大放异彩,成为世界金融界最重要的力量之一。何况那些银子自己并非贪墨,十三行多年垄断对外贸易积累的财富而已。
却见周京山双膝跪倒,摘了顶戴,嘭嘭磕了三个头,嘴里大声道:“卑职查案之前先行请罪,不论此案结果如何,卑职都有僭越之罪,事毕,卑职自会递上辞呈。”
叶昭心说看来倒真是蛮严重的,笑道:“倒也不必,你是为广府银行的银子而来?我倒可以分说分说,释你之快起来吧”
周京山慢慢起身,听叶昭话,躬身道:“卑职非是为此事,卑职虽然愚钝,但广府银号所行何事,所为何事卑职都看在眼里,若无公爷高瞻远瞩,那十三行庸商们的银子又岂会受益大众?卑职心里常自赞叹。公爷未将其银子全数充公已是恩典。”一贯的,对于多年同洋行打jiā道的十三行,周京山看不上眼。
叶昭哑然失笑,说道:“你这可有点看人下菜碟了,非长者之道。难道现今十三行被人勒索,你也不理?”
“那自又不同公爷也说过,人都有七情六个人好恶。卑职办案时自会掩起好恶之心。”周京山躬身受教。
“嗯,我的话你倒记得不少。”叶昭品了口茶,问道:“那你所为何事?”心里就琢磨着自己有没有作jiān犯科。
周京山斟酌着,缓声问道:“公爷,可识得一位唤作容金凤的nv子?坊间都称其为锦二
叶昭一怔,原来作jiān犯科的是金凤。想了想,笑道:“不瞒你,那是我记名iǎ妾。”这事儿其实官场上没几人知晓,就算柏贵、李iǎ村,虽然知道钢铁行和自己渊源匪浅,自己很可能是锦二nǎinǎi的入幕之宾,但却不会想到自己已经正式纳锦二nǎinǎi为妾。
周京山也是一呆,马上躬身道:“卑职惶恐。”
叶昭笑道:“没事,你说说吧,到底她犯了何事?我绝不包庇。”
周京山又岂不知这是公爷的客气话,心下叹口气,这可真难办了。他感jī公爷直言不讳,坦诚锦二nǎinǎi乃是他的妾可锦二nǎinǎi竟然是公爷iǎ妾,这案子可就真的棘手了。
咬了咬牙,周京山还是说了出来:“卑职大胆,接了新嘉坡时姓商人的状子,他状告三人,状告广州府郭敬之、藩台柏贵包庇纵容,告容……告夫人巧取豪夺,谋他财产。”
一听是时大官的案子,叶昭心就定了,听闻时大官上蹿下跳在打官司,自己也没理会,一切jiā给了金凤处理,看来时大官被bī急了,竟然跑去监察公署,还连带把郭敬之柏贵都捎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也就是在广东,政治开明,若在它地,可知道这案子若坐实多么骇人听闻?那是要惊动皇上的。
端起茶杯品口茶,叶昭笑道:“这事儿啊,当时我也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