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居正顺从的把自己坐的黄huā梨太师椅,轻轻一端便提了起来,稳步走到徐阶案侧放下,躬了躬腰坐了下来。
徐阶这才看真切张居正那张成熟俊朗的面孔准备把憋了好几天的话讲出来,但文人就是文人开场仍然要先铺垫一下:“当年的一天,我和严阁老也是这样对坐他问过我一个问题,说这世上什么人最亲*……”
“应该是父子最亲*……”张居正已经有了答*案,但故意说了个错的。
果然见徐阶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轻轻摇了摇头:“按说是这样,但实际未必。《诗经》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人生在世,最难报的便是父母之恩。可有几个做儿子的如是想?你也是有儿子的,应该也有感受,父子之亲,只有父对子亲,几曾见子对父亲?”这番话岂止推心置腹,简直脾肺酸楚,张居正对徐阶几位公子的德行颇有耳闻,知道那是老师最大的隐忧。
他不知该如何接言,只能静静地听徐阶说。徐阶见在这方面没有共同语言,只能无奈道:“罢了,和你说这个有些早,我们就说另外一件事吧。”顿一顿,他望着张居正缓缓道:“听说前几天,皇上给你们四个赐字了*……”
“是……”张居正点点头,他就知道,早晚要说起这事儿的,便把那日的情形讲给徐接听。
徐阶的目光有些复杂,静默了片刻方缓缓道:“天有四德,亨、利、贞、元,这也是题中之义了*……”虽然说的平淡,但话语间的萧索失落,还是难以掩饰。
“上意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张居正轻声安慰道:“说不定,皇上只是单纯赐字呢。”
“叔大啊*……”徐阶这一声带着叹息,“都到这时候了,你就不要安慰老夫了,难道你真不知道,皇上赐你们这四个字的圣意?”
张居正岂有不知之理,但他哪能刺伤老人的心,故而仍装糊涂道:“学生愚钝,真的无法揣测上意,总觉着这样理解也行,那样解释亦可……”
“哪有那么复杂?”徐阶也不强求他了,叹口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要让他的老师们上位了。”
“学生也不是没想过这*……”张居正这就不能不表态了:“但如果真这样,那必然新郑公当国。新郑公确实才干超群,魄力十足。在吏部则“奸吏股栗,俗弊以清,:在礼部亦能将科场诸弊,百五十年所不能正者,草之殆尽。对此,朝野有目共睹。”说着却话锋一转道:“但一想到他挂在嘴边的,要除旧布新!“要只争朝夕”学生就有些无茶……”
徐阶听到张居正说,非新郑莫属”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听到后半段,旋即又露出了微笑,目光慈祥的望着他道:“新郑是当今的启蒙恩师,自然不是你们这些半道出家的可比。?p>
他固然才干超群,可7恰…”顿一顿,还是平静的说出来道:“7呛鲜实南喙人眩?p>
张居正知道,老师这话并非单纯出自私怨,高拱在百官那里,也确实啧有烦言。这也很正常……在一个人人都得过且过混日子的萎靡官场”高拱整顿士风、草除陋习,强势的行事风格,已经很让一些人难受了。且他还不像别人,只是把“拨乱反正、兴草改制,挂在嘴上,而是真正的付诸行动,所以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其中有这么件事儿,让张居正印象极为深刻……当年高拱在吏部做侍郎时,按照以往的常例,选官之事,由尚书和郎中负责,而侍郎作为尚书的佐贰、员外郎作为郎中的副手,却不能参与其中、甚至不能提前知晓。高拱对此不以为然,公开质问说:“员外同司、侍郎同部,奏本皆列名,而事则不许其知,何居?,凭什么在奏报名单时要我们署名,却不让我们知道内容。简直岂有此理!
他便命令文选司郎中,以后选官之事,司内必与员外郎商榷、部内则必请侍郎与闻。这种公然分割权力的要求,郎中当然不愿意,于是顶撞说:“向来无此规矩。”按说一般人也就没话说了”但高拱可不是一般人,马上回敬道:“自我开始,即有了规矩!”就是这么个敢为天下先,视陈规陋习如无物的猛将兄,在官场上自然是人人敬而远之”却让张居正暗自折服,引为同类……
但在徐阶面前,张居正没法为高拱辩解,唯有随声附和道:“新郑确有操切之误,不是良相之选。”又一咬牙,道:“今上刚刚即位,安得遍知群下贤否?难免任人唯亲,学生不才,愿意为新君讲明此理,使陛下明白老师的苦心!”
徐阶笑了:“这就是我刚才说”这世上不是父子最亲,的缘故,因为这世上最亲的”是师徒!”说着一脸欣慰道:“儿子视亲恩为理所当然,弟子却将师傅之恩视为报答。叔大”你能有这份心,老师就很高兴了。”说着他伸过手去,握住张居正的手,低声道:“老夫不是那么容易倒下,不看到你当上首辅那天,我死不瞑目!”
张居正能感受到老师这话里的真情,两眼湿润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恩师,您想让我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去说高拱的坏话。”徐阶缓缓道:“那样会激起宴帝的逆反心理,反倒怀疑你在搬弄是非,得不偿失。”张居正暗暗松口气,他还真怕徐阶提出这种要求,自己以后还怎么在隆庆面前做人?
“但当年为师暗中为皇上做的事儿,现在看来皇上并不知情,还以为我与严嵩是一丘之貉,向来不向着他呢……”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徐阶一下抓到了问题的要害,隆庆皇帝不像他父皇那样复杂,之所以不信任自己,只是因为误会了自己,只要解释清楚,事情自然会有转机:,“你也无须夸张,便把自己知道的跟皇帝说说,如果他还坚持要用高拱,那么为师主动让贤*……”
“是……”张居正点点头,徐阶沉机密谋,做事不留痕迹,但什么都不避他,所以他十分清楚徐阶对裕王的帮助有多人……实实在在的说,当时嘉靖在景王和裕王之间,其实是更倾向于弟弟的,加之有严嵩父子在里面掺和,裕王的地位岌岌可危。在那种危机的情况下,若没有徐阶的回护,仅凭高拱等余地一系人马,是根本无力回天的。
别忘了,在斗争最激烈的时候,高拱还只是裕王身边的侍读,他张居正也只不过是裕王一个陪读,还远谈不上朝廷重臣,只能说是东宫智囊,而沈默……,还不知在哪儿凉快呢。在那种时候,丰亏有了位高权重、而且深得嘉靖信任的徐阶,一直不遗余力的暗丰保护,裕王恐怕很难熬到顺利登极的那一天。
但可惜,徐阶做事太隐秘,这样固然不会招致景王和严家父子的忌恨,但也没法获得裕王的感激。所以知道现在,裕王还认为徐阶这个老滑头,只在大局已定后,才忙不迭的政治投机呢,当然对其没有好感半夜里,他突然又意识到,当年老师之所以事事都要与自己密谋,恐怕让自己出主意、长见识还在其次,更重要的原因,是让自己做个证人,好在今天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如果是这样,那徐阶的心机也太深沉不可测了,高拱怎可能斗得过他?张居正一头冷汗的坐起来,越想越觉着有可能,便再也睡不着了……
寻思了半夜,他终于下定决心,虽然自己更欣赏高新郑,但其败局已定,自己不能再首鼠两端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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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朝的风云变幻目不暇接,每个人都像在坐过山车一样,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