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武将道:“当兵的也是人,也得养家糊口,情况确属可惘,缺饷达四月之久,若非是末将等竭力约束,恐早已生事了。朝中兵部,户部所司何事?应当查问 !”
另一个二品武将接着道:“是啊,经略大人,俗话说,‘当兵吃粮,有奶是娘”这事儿根子还在军饷上,把饷银解决了,我们马上就能在官兵那里直起腰来,说话自然有人听。”
众人便一起恭维说:“幸得经略驾临,一切问题必然迎刃而解,乱兵必将慑伏待命。”
沈就见自己还没问责呢,这些人便先一堆二五六,把自家摘得干干净净,心中当然十分不快,虽然没有作,却坐在那里沉吟不语。
见经略大人不说话,众人只好劝闭了嘀,心下悒悒起来,但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该说的还是得说,徐鹏举便硬着头皮道:“现在除三圣营未动之外,九大营均有哗变。俗话说‘法不责众',我认为要法外施恩,不能遍责。起始是乱兵胁众而起,继则露刃围府,通索饷银,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把银子筹起来。”沈就依然严颜不语,诸将终于不敢再乱说,包括徐鹏举在内,全都闭上了唱。
半晌,他才移目徐鹏举道:“敢问公爷,南京的九卿各官,有无遭及祸乱?诸位部堂今妥在,怎么不见在座?”
徐鹏举喉头颤抖几下,竟立时汗如雨下,嗫喏着说不出话来。下面的武将赶紧为他解围道:“当时事变生-后,南京九卿便齐聚兵释商议对策,谁知被乱军围了个正着,一个都没跑出来。”又赶紧开脱道:“不过兵部本身 就有数百直属兵卒,足以拱卫衙门,保护诸位大人了 !”
“所有的官员都在兵部?”沈就的声音冷意森然,从牙缝中蹦出一行字道:“钟鼓楼上的那些个穿官服的,难道是唱戏助兴的?”他的目光扫过众将,这些养尊处优的将军们终于坐不住,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站起身来,只有徐鹏举还坐在那,却倍感局促不安。
外面戚继光已经帅兵将整个衙堂包围,他反握着宝剑站在衙门 口,威风凛凛,状若天神一般。
沈就站起身来到了堂上,从一个个披盔栽甲的将军身边走过,长叹一声,话头却别到了爪哇国道:“我朝开国武将地位尊崇,但自土木堡之变后下降的厉害,便变成文尊武卑了,时至今日,同级的武将见了文官要行礼,文官却对武将记若无物,甚至有个别狂妄之徒,对武将呼来喝去,视若奴婢……”见众将面露不忿之色,沈就知道自己把对了脉,便接着道:“这确实是大铝特错,文官治国,武将安邦,本应是相辅相成,互相尊敬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真让人羞愧啊……”说着深深施礼道:“我不能代表所有文官,在这里,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向你们道歉了。”众将虽然听得痛快,哪里敢受他的大礼,赶紧统统跪下,齐声道:大人切莫折杀我等!那起先说话的三品武将竞红着眼道:“今天能听到经略此番公道之言,末将真是无地自容……”“是啊,方才我们那些话,实在是太混账了……”毕竟是武人,意气重了些,容易动感情,纷纷认起错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根本的问题并不在此,但在这个时候避重就轻,用一些更容易得到谅解的话题打动对方,从而建立同理心,其实效果也是很好的,且更容易达成,这是一种谈话的艺术。
“我在许多场合都宣扬过,文官武将是我大明的左右腿,哪根偏废了,都要摔那种爬不起来的大跟头。”沈就也动情道:“原先的错误,正在慢慢纠正,但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让所有人改变观念。”说着提高声调道:“但这需要大家共同努力……现在文官被围在高墙之内,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如果我们见死不救,那因为共同抗倭建立起的感情,可就要化为泡影了,从此文武视若仇寇,大家的日子都会越来越难过……“大人不用说了。”众将嚷嚷道:“我们这就去劝那些畜生回营 !”
“不急不急。”沈就知道一时激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与其让他们去而复返,跟自己说无能为力,还不如_次说清楚呢。他便笑着招呼众将坐下,转而和颜悦色的对徐鹏举道:“公爷说的是,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不能架起锅子讲道理。
徐鹏举亲眼看着沈就将下面那些难缠家伙的态度,像烙饼一样翻了 个个,惊得半张着嘴巴,心中的钦佩之情,那真是犹如滔滔江水,一不可收拾。听到沈就呼唤,他才回过神来,擦擦嘴角那亮晶晶的一条,干笑道:“是啊是啊,不能煮白米,哦不,煮-道理……”沈就呵呵一笑,道:“那么我们就解决一下,白米的问题。”
听到这话,众!$ 一 下子定了神,就连徐鹏举也瞪起眼来。沈就的推测,只能说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些将领没有胆子跟朝廷对着干,但他们也不想直面愤怒的官兵,因为官兵之所以困顿若斯、愤怒若斯,其中少不了 他们的贡献”虚报空额、克扣军饷,几乎是每个将领的必修课。谁也不敢保证,士兵们会不会六亲不认,把气撒到他们头上。
但这招▲祸水东引”其实也是▲饮鸩止渴”士兵们只找那些文官妥钱,将军们眼下无事,但每个人都是朝廷的一份子,将来秋后算账的还是文官们,肯 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所以这些武将一面在边上幸灾乐祸,一面却心里惴惴,不知如何收场,沈就的话,虽然只是从侧面触到了他们的心坎,但对于已经乱了心境的众将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能统一认识,让他们主动解决问题,对沈就来说,这也就足够了。他从袖中掏出那一摞借据道:“这里有何公公和张部堂共同签署的借条,一共是四十万两,众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众人互相看看,有那激灵的道:“大人是让我们,管城里的富户椰借?”“我没说过。”沈就淡淡一笑道:“我只知道,可以拿这些借条换钱。”至于怎么做,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对于沈就这样说,众将是理解的,他们知道文官们的臭德行,别看现在被围着,吓得跟鹌鹑似的,可要是将来知道了,这钱是管城里的富户挪借的,肯定又会变成耻食周 粟的伯夷叔齐,认为自己被玷污了,然后舆论沸腾,闹出不少事端,甚至会狗咬吕洞宾,弹劾沈经略。
这些在后人看来不可理解的事情,却是这伞时代的常情,已经彻底变成明人的沈就,不可能忽略掉。
所以不能借啊不能借,那就只有捐了……所以有时候脱裤子放屁,并不是多此一举。
武将们充分的领会了经略大人的精神,便各自领了几万两的借条,畲富人聚居的北城出,当然也有很多人直奔秦淮河畔,他们知道在一条条花船上,藏。着许多的大财主。
转眼间厅堂上只剩下沈就和徐鹏举,国公爷竖起大拇哥道:“服了,兄弟真是服了 !我他妈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也不用弄得这么灰头土脸。”
沈就理解的笑笑道:“我知道公爷这个位置不好坐,一面心系着朝廷,一面又顾着军队的想法,左右为难啊……”
这话真是受用,徐鹏举',c头涌起知己之感,使劲拘着沈就道:“什么都别说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来南京,我家就是你家,我媳妇……就是你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