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的眼神仿若薄薄刀片割在繁漪的面上,嘴角似乎瞥了瞥,讥讽与厌恶之色几欲喷薄而出,最终也还是生生忍下了。
抬手扶了扶凤簪,和缓的神色却与眼底的不屑极是不符:“来的倒是巧了。”
繁漪以一泊清澈的鄙夷迎了她的目光,笑意缓缓落幕,那双沉幽的眸子便好似开启了地狱之门,乌碧碧的望不见底,却又陡然笑起,幽幽道:“世上之事冥冥中自有注定。该承受的,便跑不了。”
瞥见她那阴鸷的眼神,姚夫人眉心一跳,莫名想起了“阴差”二字。
女儿说这个庶女自一场病后似变了个人,所有的动作似乎都能被她看穿,一招一步接能将人逼近绝路。
她本是不信的,一个小贱人若真有本事如何被打压了两年一声都不吭,不过是巧合罢了。
如今瞧得她的眼神,又想着女儿的困境,姚夫人却是要信了。
这样的眼神阴鸷、深沉,带着好似要拉了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怨毒。
她的无所畏惧便已经胜了三分,而她们有太多的东西要顾及,名声、地位、子女、家世。
难怪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嫡长女,竟会连翻败在她的手里了。
世家女子在深重的后院里见惯了风云诡谲,尽管怒意滔天亦能不显半分,姚夫人稳重的面上含笑如九月灿阳:“说的不错,有些事情老天菩萨都看在眼里。求的多了,菩萨都不肯帮了。恶事做多了,就会有报应的一天。”
报应!
她可不信什么报应。
若真有报应死的应该是姚氏,而不是无辜的涟漪。
还让那两个孩子早早失去了母亲的庇护,挣扎在这个世上一遍又一遍的被人利用。
而她也不该得到前世的结局!
时光荏苒,留给她的是身心千疮百孔后的表面如初,还有的就是面上这张笑意日趋完美的面具。
“您说的真好。”
那张如桂子一般温柔小巧的脸上的柔软气息渐渐敛去,繁漪垂眸低低一笑,面上的笑意若晴阳掠过坚冰,彻骨的阴冷。
一字一句道:“那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母、债、女、还!”
首座一旁的位置支了个景泰蓝的深口缸子,里头是雕刻了精致假山的冰雕,五月底的时节已经很热了,外头的热浪一浪接一浪的扑进来,缓缓融化了水珠低落。
一石激起千层浪,扑的姚柳氏平和的面具几乎要挂不住,眼底蓄起了精锐的光芒直逼了她的眼,鼻翼微张的呼吸浓重。
良久后才道:“涟漪的死,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查了数日,发现所有稳婆早在一年前就都陆续死于意外。
原本涟漪身边的人也大多被处理掉,弄死了一个慕文渝的贴身丫鬟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口供。
若不是怕再动了慕文渝身边的人,会引得她察觉而灭口所有知情人,她也不必忍着性儿来与一小小庶女废了这许多口舌。
若还是从前毫无斗志的慕繁漪或许还会畏惧于姚柳氏的震慑,可到底比起阴冷神色谁还能比得过她这个“鬼”呢?
繁漪看着自己素白到发光的手,笑意山峦悠悠:“事过必留痕,掩埋的再深也会被人挖出来。这个道理外祖母怎么会不懂呢?”
就似姚氏做下的一切,只要有人说出一星半点儿,便是如星火燎原,立马在京中沸反盈天。
姚柳氏自是知道她言语中的威胁,眉目一凛,沉道:“你告诉我涟漪的死你查到了多少,外祖母可以帮你实现一件事。”
指腹轻轻描绘着扇面上的石榴花,朱砂色烈烈如火,落在眼底便是一抹锋利。
繁漪淡淡摇首道:“我与姐姐的感情是澄澈的,这件事即便没有你们插手,我也会替她报仇的。至于帮我。”扬了一抹稀薄寡淡的笑意,淡的好似破晓前的月色,“外祖母说笑了,我一卑贱的小小庶女,没什么需要您帮忙的。”
油盐不进,姚柳氏终是忍耐不住道:“好,说白了,如何你才忍认下这件事。”
繁漪望了她一眼,眼波轻缓如棉,而棉里藏了针:“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我也懂。”微微一叹,话锋一转,“我大舅舅在大理寺也快三年了。”